许倬云｜近现代文明的激荡与裂变

本文为今日头条「头条深一度」独家稿件

19世纪晚期到20世纪前半段，可以说是资本主义经济和民族国家体制最兴盛的时期。在20世纪的后半段，世界将呈现更多的转变。

19世纪下半叶到20世纪初，近代世界——以欧洲列强为主导的世界——经历了一段极速发展的时代。在科技发展方面，火车、轮船和飞机，都已经成为主要的交通工具；内燃机和石油的使用，将对能源的应用又提升了一步；各种电器用具和水力发电，又成为新的发展领域。这一时期是工业革命的另一个阶段，能源、材料、产品以及运输的方法，都将这一个时代的生产力和相应的经济水平，提高了无数倍。

“二战”爆发之前，日本已经在大规模地侵略中国；在欧洲，德国也是极度地扩张。我以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实际上是连续的，两次战争的内因都是相同的。第一次未解决的问题，在第二次也没法得到解决。

两次世界大战本身对世界具有极大的影响，战争的消耗使长期累积的大量资金和生产量得到消化。战争时期，为了改进武器，人类又研制出一些新的科技产品，从导弹到原子弹，还包括喷气式飞机和雷达。新型的通信设备，使得人类的通信能力得到进一步提高。生物科技的使用也在医药方面获得巨大的突破，例如抗生素的使用。战争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可是战争竟也带来了新事物，使人类的生活水平提升到了另一个高度。这是历史的吊诡。

原子弹

“二战”以后，国际均势重新调整：英国的许多殖民地独立了；美国取代英国成为世界第一强国；德国、日本在战争中毁伤了它们侵略的地区，自己也受到了毁灭性打击。但战后，由于美国需要德、日作为前哨的基地，这两个国家的工业生产又迅速恢复了。

19世纪的下半叶到20世纪的上半叶，是人类的快速发展时期。科技的进展、经济水平的提高和生产的扩张，以及国际关系的调整，都是史无前例的。国际关系调整过程中，有更值得注意者，就是逐渐走向文化和经济的全球化。

这一时期，我们看见人类主流文化许多重要的变化。

19世纪下半叶是维多利亚女王的时代，虽然到20世纪，英国国王已经是爱德华，但维多利亚时代的文化却已经蔓延到全世界。这种文化模式的特征表现在艺术、文学和日常生活上，是夸张、繁复、浮华和热闹，尤其在艺术上的装饰性，表现得非常突出。这个19世纪全球性的浮嚣和夸张的文化，引发了许多人的不满。

于是在法国，有印象派和抽象派的绘画将艺术的创造转为内向。俄国19世纪末期诞生了大批优秀的小说家，如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他们的小说都具有深层的反省色彩。在他们的小说中，经常出现两种文化的冲突，也就是俄国自身的文化和西方文化之间的冲突。同样的现象也表现于中国。五四运动以后，中国的文化，也是呈现中西文化二元的冲突和矛盾。在欧洲本土，像罗曼·罗兰这一类的作家，重新审视贝多芬、拿破仑这些英雄角色，做深入内心的分析。罗曼·罗兰的做法和当时兴起的心理学有深刻的关系。而在美国，譬如斯坦贝克等人，为了工人的劳苦、穷人的无告，进行了严重的控诉，指责新兴的资本家豪奢的生活。梭罗写的《瓦尔登湖》，则提倡回归自然。这一回归自然的诉求，和印度的泰戈尔和俄国的托尔斯泰的思想是可以互通的。

瓦尔登湖

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前半段，世界上的文化活动是矛盾和冲突的，有各种极端的方向，在近代文化史上呈现为多姿多彩、多元激荡的现象。举个例子：一方面，我们看见纽约歌舞厅中庸俗的大腿舞；另一方面，穷困的诗人吟唱着悲苦的诗句。这些现象使得许多人不能不反思过去，检讨未来。正如我们在前几章讲过：斯宾格勒对文化的解释是文化有自己的春天，也终究会走到严冬；而汤因比将世界看作二十几种大小文化的冲突、融合和调节，也描写了一个正在出现的多元世界。

20世纪，这个多元的世界面临着很多的矛盾和困境，当然这个时期最重要的现象，就是共产主义的兴起和民族主义的再度高扬。共产主义兴起的第一件大事，乃是列宁领导布尔什维克取得了俄国的政权，将俄国变成一个共产主义的基地。共产国际的理想，是要将共产主义革命推向全世界，代替资本主义，建立社会主义制度。在20世纪的前半段，欧洲的青年不少是向“左”转的。东方的日本和中国，都有人接受共产主义的信仰。在1921年，中国共产党出现了，1949年它又在中国建立了政权。经济大萧条以后的快速成长，也反映出资本主义本身的一些毛病。对现实的不满和对理想世界的憧憬，是左派的革命力量成长的原因。

中共一大：中国共产党的诞生

至于民族主义的高扬，表现于“二战”前后许多殖民地寻求独立和自主的运动。

1911年中国辛亥革命以后，中华民国建立，这是在亚洲出现的第一个共和国。1928年北伐到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再到1949年成立中华人民共和国，在东方逐渐兴起了西方主流文明以外的另一股力量。中华民族的复兴所经历的路程非常艰难——多年内战再加全民抗战，又加上后来四年国共之间的斗争，中国几乎国将不国。能够抓住中国人心理的最主要的力量，就是中国人要在百年屈辱后，再度站起来的信念。

中国为了自己能独立而做的种种努力，在东亚邻国中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缅甸、越南、韩国都想要从殖民地的地位回归到独立国家的地位。中国辛亥革命的成功曾给它们带来相当程度的鼓舞。印度在甘地领导下开展了独立运动，不断地寻求和中国的合作。太平洋地区从马来西亚到新加坡，华人参与当地政治，也给战后当地的独立运动注入了新的力量。

不仅如此，在久经欺凌后，世界各地的民族主义的浪潮和社会主义的浪潮，常常重叠在一起在战后的世界涌现。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民族主义不断地茁壮成长，终于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开花结果。

这一段时期，19世纪晚期到20世纪前半段，可以说是资本主义经济和民族国家体制最兴盛的时期。在20世纪的后半段，世界将呈现更多的转变。

1929年的《布鲁克林每日鹰报》，头条是“华尔街股市崩溃，陷入恐慌”

1928年到1932年的大恐慌，影响波及全球，不仅美国受到了重创，全世界各地都经历了萧条和动荡。

1911年山西起义军的辛亥革命军令法

1911年中国辛亥革命以后，中华民国建立，这是在亚洲出现的第一个共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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