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三年,江口镇一带下着雨,水面起了雾。张献忠带着残余的“大西军”,从成都撤退,打算走水路南逃。
就在彭山县江口段,猝不及防,水面出现伏兵。明朝降将杨展早已埋伏在此,一声令下,乱箭齐发,火铳轰响。
张献忠反应不过来,只能匆忙让押运银锭的木船迅速南撤。可惜水势湍急,大火弥漫,几艘装满金银的大船,沉入江底,归于沉寂。

江口沉银的传说,从清初流传至今,终于在2005年被施工人员无意间挖出头绪。后续的考古发掘中,大量明代银锭、金印、兵器、玉器陆续出土。这些银锭中,有“大西”字样清晰可见,考古专家确认,这批文物就是传说中张献忠的水路财宝。
银子,在这起历史事件中,不再是通货,而是战争机器,也是掠夺所得的象征。那些明朝宗室的家财、地方官绅的银库,被张献忠倾囊收走。
他的兵力不及李自成强,但在掠夺和杀伐上,却更狠、更直接。明史中记载,他在进川后大肆清洗官员与百姓,将宗室“荣王、楚王、吉王、桂王、岷王”所辖地彻底清空。

凡属反抗者,不问老幼,一律诛杀。剩下的人,也难逃被征粮、被征银的命运。张献忠当时甚至将四川成都官员家产细分,列为“银锭封籍”,每月抽调,成车押往大西国库。
他搜集到的金银,除了补给兵饷,大部分铸成银锭装入木船,从成都顺水南下,计划运往贵州、云南交界地带。因为他清楚,清军已经攻进川中,陆路被堵,他只能选走水道。
但江口一役,打乱了所有部署,银锭、金器、兵力,一并折损水中。数百年后,考古队员才陆续捞出这些埋藏的财富。
这只是中国古代白银“消失”的缩影之一。白银大量被搜刮、被藏匿、被掠走,甚至因战乱沉入河底。

在张献忠之前,明代中晚期的官银就屡次因战争而“失踪”。而在张献忠之后的清代,白银又在另外一条路上慢慢“消散”——外流。
嘉庆十九年,也就是1814年,清朝户部左侍郎苏楞额向皇帝上了一道奏折,明确指出白银正在大量流出国门。他称:“洋商引银入地,设局藏利,令中土白银如河奔洋。”他的担忧不是无的放矢。
在广州、厦门等通商口岸,洋商已不再用丝绸、茶叶换货,而是直接带来银元,用以套利,再带走中国的足色银两。
当时的西班牙银元、大英银圆,成色往往低于中国的银锭,重量也轻。但在通商口岸,因银元“洋气”,而且方便找补尾款,慢慢开始替代纹银成为交易主流。

这就导致一个局面:中国百姓手中越来越多的是成色不足的外国银元,而地道的中国银子被外商以各种方式偷偷带走。
户部对此极为忧虑,但地方官如两广总督蒋攸铦却有不同看法。他上奏皇帝称,行商有官府监管,不敢擅自偷运银两,且洋商并无套利空间。他举了广州市面上银元兑换银锭的价格,说折合下来差距很小,不足构成严重危害。
但实际情况是,这样的乐观低估了洋商走私能力,也高估了地方行商的规矩性。鸦片战争前,广东十三行不少牙行早已被洋人收买,暗中替其转运白银出洋。

鸦片战争爆发后,苏楞额的担忧变为现实。英国人用一船一船的鸦片换走成吨白银。战争结束后,清政府被迫签下《南京条约》,赔银2100万两。中国白银以“赔款”的方式,被正式送往西方。
“财聚人散,财散人聚。”老子这句话放在白银历史中,再适合不过。聚集白银的政权,往往伴随着对民间的盘剥与暴政。而白银流出的时代,则意味着国家被迫开放、屈辱签约、经济被掏空。
从1840年鸦片战争开始,白银外流进入更激烈的阶段。到了《辛丑条约》,中国赔款数额高达4.5亿两白银,分39年还清。
每年单利4厘,换算起来,清朝一共要支付约9亿两白银。这相当于清政府年财政收入的十倍,甚至需要全国人民分摊。

在这种背景下,白银不仅从朝廷银库中流走,也从民间消失。民间用银锭、银元交易的习惯渐渐被打破,不是因为人民愿意,而是因为“银子变稀了”。
除了赔款,白银也因为币制改革逐渐退出流通领域。1935年,国民政府宣布施行“法币改革”,彻底废除银本位制度,发行中央银行发行的法币纸币。白银不再是通货,而成为国家储备资源。此时距离张献忠江口沉银,已过去近三百年。
这场改革由宋子文主导,是当时国民政府应对经济危机的急策。1930年代,因美国实施《白银采购法》,国际白银价格飞涨,中国白银不断被出口,国内银荒严重。

民众提银、惜银、囤银,纸币难以流通,经济几近停摆。宋子文便提出以法币代替银本位,禁止白银流通,强制征收民间银锭换纸币。
这场改革并非一帆风顺。云南、贵州等边疆省份反对激烈,因其仍习惯银元流通。地方金融混乱,反而让不少百姓吃亏——手中银锭被征收后,换来的法币在物价飞涨中快速贬值。而大城市中产家庭,原本用银锭压箱底做嫁妆或抵押,政策一来,直接被迫上交。
这一历史节点,成了中国白银退出市场的终点。从汉武帝时白银开始尝试成为货币,到张献忠铸银锭、再到鸦片战争赔款与法币改革,这条白银消失的轨迹,横跨两千年。

历史留下了痕迹,也留下了真金白银。张献忠的沉银,如今在四川彭山江口博物馆中陈列,静静躺着,不再流通,却讲述着它们曾经历的动荡与血雨腥风。
嘉庆年间的银两外流,被旧档案记录在奏折中,一字一句,带着焦虑与无奈。1935年的法币公告,如今在南京国民政府旧址还能看到,被贴在布告栏上,斑驳褪色。
考古学家挖出银锭的时候,也许没想到,它们沉没江底的那一刻,是一次王朝的终结,也是白银货币地位崩塌的伏笔。
中国那么多银子去了哪里?去了战争、去了赔款、去了制度崩溃之中。它们消失于市场,却不曾从历史中抹去。

白银不再是货币,却仍是研究中国社会、财政、战争、外交、经济的重要证据。它的消失,并不是终点,而是一次新的认知的开始。
更新时间:2025-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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