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冬夜,抚顺战犯管理所里,大野太治对翻译低声说:‘那女人的喊声,我到死也忘不了。’”时间定格在那盏昏黄灯泡下,一个曾挥舞皮鞭的日本老兵,终于肯正视十二年前的血腥场景。与其说他在忏悔,不如说是恶梦逼他开口。
追溯这场噩梦,要从1931年九一八事变说起。日军南下,三省失守,铁路、工厂、矿山尽落敌手。东北抗日救亡的火种随即蔓延,黑土地上冒出一支支游击队。赵一曼,那时还叫李坤泰,她刚从莫斯科中山大学回国,身份是中共地下党员,行囊里除了俄文课本,还有一颗不愿屈服的心。
1932年春,她受党组织派遣潜入珠河地区,行踪隐秘。为了拖慢日军机动作战,她带领队伍剪电线、炸桥梁、毁碉堡。老乡都说:“那个穿灰布大衣、扎两根麻花辫的女同志,胆子比男人都大。”对日军而言,这位活跃在松花江两岸的“女山林大盗”更像一道刺眼的闪电。
战绩越多,危险越近。1935年11月的一次伏击后,她为掩护突围,腿部被迫击炮弹片撕开,血流不止。队友原想抬她穿过兴隆镇,但夜色太深,追兵已至,她被留在一片火烧过的草甸,昏死过去。黎明,日伪骑兵在焦黑的草茬间搜到她时,惊讶于她身上的子弹袋和电讯密码本,立即上报哈尔滨特务机关。
在珠河县警备司令部,第一轮审讯由大野太治主导。他把赵一曼吊起,足尖离地,只留一根麻绳咯在腋下。两个小时的鞭打,让皮鞭前端的金属扣混着皮肉碎屑飞溅。赵一曼因失血过多几度昏迷,口中却只吐出一句“我叫赵一曼,东北抗联第三军政委”,再无下文。大野回忆:“她睁眼时像狼,但闭眼时像睡着的猫,让人害怕。”
简单刑具没撬开嘴,大野换了更阴毒的办法——电刑。七根电缆绑在脖颈、手腕、脚踝,各接一节手摇发电机。发电时有股焦臭味,屋里灯泡瞬亮瞬灭。赵一曼被电得全身抽搐,却紧咬舌尖,硬是一声未吭。此后拔指甲、灌辣椒水、锥刺脊椎轮番上阵,她失去知觉再被冷水泼醒,听诊器放在心口,确保“试验品”活着继续承受痛苦。有意思的是,医生竟偷偷在纱布里塞了纸条:“坚持,再忍一天。”那是个同情者,他后来也进了关东军宪兵队的黑名单。
1936年,赵一曼转押伪滨江省政务厅。因为伤情恶化,日军先让她住院,待结痂后继续审讯。脚链拖在地上叮当作响,她却利用病房的煤渣,悄悄在绷带内侧写下《给儿子的信》。“母亲不能陪你长大,但要记住,国亡无家。”字迹歪斜,却透出令人窒息的坚定。护士在拆换绷带时发现,暗自抹泪,信件被层层藏好,最终经地下交通员带出哈尔滨。
8月2日凌晨,押解赵一曼的封闭车厢驶向珠河小北门外。列车窗口被铁皮焊死,只有通风孔透进凉风。随队的宪兵警告她:“签了这张保证书,立刻把你送去新京疗养。”赵一曼勉强坐直,吐出一句:“枪口对着吧,省得麻烦。”列车刹车时,她抬头望了一眼渐亮的天空,轻声哼起《红旗歌》。押运兵皱眉,却没敢阻止。
刑场设在河滩。当地百姓闻讯赶来,远远站成一圈,无人出声。三挺歪把子机枪在早雾里擦得锃亮,行刑官高声宣读“反满抗日罪”。赵一曼要求解开手铐,自行走向木桩。她大声呼喊:“中国共产党必胜!”然后转身面对枪口。三声短促枪响后,她的身体后仰,毛呢大衣在尘土中掀起一阵灰浪。年仅三十一岁。
战争结束,1945年秋,日本战败,关东军溃逃。大野太治被苏军俘获,后转交中国政府。1948年,他在抚顺战犯管理所填写个人罪行笔录时,多次提到“赵”。笔录官提醒:“写清名字和时间。”大野却突然用拳头敲桌子:“我记得她每次惨叫,都像从地狱里钻出来,但更像对我发出的诅咒。”这句看似混乱的独白,显示出他内心的恐惧。
1956年特赦前夕,管理所进行最后一次思想测评。大野交出一张毛边纸,上面用日文写着:“请把我服侍过的那位女士的事迹,告诉我的孩子,她是勇者。”这行字,没有求饶,更像是对曾经敌手的迟到礼敬。审查员批注:“其心理已由对抗转为复杂的敬畏。”
赵一曼之所以让敌人恐惧,在于她那种“不被打倒”的精神。抗联战士多如繁星,可她以一介女流,在白山黑水之间撑起信仰高塔,动摇了自诩钢铁纪律的关东军。用今天的话说,这是精神战争的胜利。
遗憾的是,她的遗骸早已难寻。多份材料显示,执行后遗体被就地掩埋,具体位置无人记录。珠河县的老人提到,当年河水猛涨,一夜之间冲走了木桩和新土。如今现场已辩不出痕迹,剩下的只有传说:雨夜里,常有女声在江风里呼喊,像在唱那首《红旗歌》。
试想一下,如果没有她这种誓死不屈的硬骨头,东北游击战能不能撑到苏军出兵,真不好说。血肉筑桥的不只是赵一曼,却必定少不了她。人们纪念她,并非沉湎悲情,而是要记住那套“宁折不弯”的战斗准则:敌人越是想摧毁你的意志,你就越要让意志成为利刃。
大野太治后来病逝于日本厚生省附属医院,临终前两次陷入幻觉,胡言一句:“电机别再转了,她不会说的。”医生不解其意,翻译却沉默许久。曾经的施虐者,用一生承担心理枷锁,这或许比任何判决都沉重。
岁月推动历史车轮向前,硝烟散尽,白山黑水恢复平静。但那段疼痛不会消失,因为赵一曼已成为衡量勇气的标尺。当晚风吹过松花江岸,总会让人想起那个不曾屈服的身影——她的惨叫曾给敌人地狱般的回响,更给后来者一柄无形的长刀。
更新时间:2025-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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