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 华 赋——记邳州博物馆

作者：刘汉超

　　夫邳州！东夷之地，徐夷之中。与天地相伴，与万物共生。先民劬劳，择水而居，逐水而萌；捕捞游牧，褴褛农耕；桑麻蔽体，初开朦膧。人文蔚起，演绎世风。

　　依史书记载，据专家考证，石器时代聚落遗存，邳域境内最为集中。古泇河两岸，自西向东，十里范围内，依次坐落四个聚落、王城。大墩子、梁王城、刘林、鹅鸭城，规模宏大，气势恢宏。史前遗迹星罗棋布，王侯墓葬充盈墩岭。三个“国保”、五个“省保” （1）……遗址汉墓，碑碣古陵……存百形万状，矗高台陡拱。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至二十一世纪初，保护性发掘，相继启动。揭开神秘面纱，穿越苍桑时空。出土文物数万件（套），邳州博物馆应运而生。

　　1988年建馆，后迁址重建，2003年新馆落成。厝于闽江路南，锦绣广场之东。三面琳宫携抱，中兀崇阁恢弘；汲取“九五之尊”理念，以文官之冠形作顶。周阁相属，中轴对称；群体组合，方正严整；廊庑相连，上下三层；斜檐翘角，斗拱飞甍；兽脊覆盖，烟色瓦筒；气派大门，挑高门厅；仿汉建筑，风格凝重。占地2.5万平方米，建筑面积1.3万平方米，展陈面积4000平方米。院内灌草娇艳，花团簇拥，乔木挺立，榉栾杉桐。馆藏文物5000余件，精品1500余件，其中，国家一级文物17件，二级12件，三级126件……瑰宝博集一馆，奇珍尽绽芳琼。

　　策展依史书记载为据，以朝代演进为径，以文化遗址为证，以典型器物为凭，设三通史（东夷肇始、古徐王都、长河流韵），两专题（西晋遗珍、玉出昆冈）一长廊（画像石、石铭史诗）两展厅（远古家园、盛世雅颂），外加两个临时场景，形成3+2+2+2+1的展陈模式。流畅之解说介绍，简洁之文字说明；辅之以扩音器、触摸屏，动画演示，激光投影，多媒体手段，智能化提升；构建文物+遗址+时代+场景之视觉传播系统。形象逼真，栩栩生动，调动观众思索，引导观众互动。完善之馆舍设施，丰富之陈列内容，新颖之设计理念，强劲之技术支撑，科学之管理体系，优美之欣赏环境。2024年，邳州博物馆被评为国家二级博物馆。徐州市首家省级国家4A级景区，邳州馆榜上有名。

　　穿越历史尘埃，拨开岁月瞳孔。古老家园，文明勃兴。先民扑鸟为食，善用镞弓。凤鸟振翅，雁为图腾。“夷”（甲骨文）从“大”从“弓”；“丕”（甲骨文）从“不”从“一”。喻美好广大，若飞落鸟影。王者“丕”业，秉持尊崇。（2）一字成名地，须臾六千冬。禹封奚仲，首开国祚，幸获九畴境域；夏封若木，振铎仁政，国祚由是中兴。而后，战国群雄争霸，历代王朝替兴，王侯将相叱咤，诸子百家争鸣……自旧新石器时代，至先秦两汉明清，爵侯方国地，州县郡军城。（3）至若水运枢纽，泇运开通。南船北马，涛声桨影；王朝命脉，漕运要冲。软水温土，润孕慧灵。骨石彩陶，玉雕青铜，青瓷酱釉，泰蓝漆镜，画像剪纸，水墨丹青……乾坤法象，大道有藏。淮泗启瑞，海岱昭明。历史沧桑于斯凝固，文明底蕴于兹聚拢。首映眼帘，一楼大厅，墙面浮雕，镶嵌青铜。营造美学意境，笃彰历史厚重。千秋邳邑，赫赫盛名。

　　拾级越栏，缘阶攀登。东夷肇始，曙光蒸腾。出土石器，琳琅满盈。斧、钺、锛、铲、镰……切削锉磨，砺刃装柄。网坠纺轮、骨针骨镞，鱼型镖、鹿角镰、獐牙钩、兽头禽身塑……刻截錾打，凿眼钻孔。通体光滑，精巧玲珑。人猿相揖，击石为用，告别野蛮，传递火种，渔猎稼穑，衣食住行。既追求审美，亦讲究实用。原始农业初具规模，东方文明开启征程。彩陶制品，辉映玄穹。瓿、盉、鬲、甗，箅、斝、觚、瓮……大耳罐、高柄杯，镂空豆、红陶鬶（4）……黏土捏塑，入窑焙（5）烧，泥质加砂，白底黑红。造型丰满简洁，结构严整均衡；质地坚硬紧密，器皿牢固耐用。陶体纹饰，变化多端。几何、花叶，三角、锥刺，划、弦、云、篦，钩、圈、篮、绳，人面鱼、八角星……图案疏朗，三色组成；绘彩流利，韵律生动。融入精神世界，赋予实用功能。三足高柄杯，最具代表性。涡纹饰彩陶钵，精美绝伦典型。苏地首现彩陶，令考古界震惊。难得一见珍品，收入中学课程。先民审美大气，智慧聪明见证。土与火之艺术，力与美之结晶。将江苏文明史上推千年，与大汶口、北辛、仰韶……比肩类同。折射东夷文明曙光，奏响江苏文明先声。东夷中原同步，共属炎黄胄宗。邳州“彩陶之乡”，洎兹远播传颂。

　　侯爵茔冢，春秋王城（6）。重磅文物惊艳亮相，陶品铜器精美富丰。驻足展厅，移步异景。凿、锄、镰、铲，削、锛、锯、刀……生产工具，类多品众；制作精美，工艺上乘。薄胎黑陶，蛋壳陶身，黑如漆，明若镜，薄如纸，声若磬；沿口厚仅0.2、0.3毫米，敲击铮铮錝錝；器型工整浑圆，颜色单一纯正；胎薄而均匀，华贵而雍容。黑陶极品，艺达巅峰。饪食器可注可温，可酿可焙，可烙可烤，可煮可蒸。大朴不雕，不工而工。车马兵器，戈、戟、镞、弩……诠释“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7）彰显国力强盛，善政承平。铜方壶、铜吊炉、铜汤鼎，徐伯鬲、徐王粮鼎，徐宝蕴、徐子汆鼎……造型端庄，形象生动。徐王寿铭、徐偃侯旨铭……“徐王子孙，永宝之用。”字体秀丽，纤细规整；文辞至简，用韵极精。沇（yǎn）儿钟、俦儿钟、僕儿钟、义楚钟，钮、镈、巢、龢，缶、汆、庚、甬……挤挤挨挨，林林总总。宫廷乐器，精良裕盛。内敛厚实，丰盈浑融；亦拙亦巧，精湛铸工；纹饰多样，变炫匪穷，古朴典雅，巧夺天工。击之其音清脆，扣之其声悠宏，粗犷之中有细腻，雄强之中透秀灵。青铜礼器，王室御用，至高无上，王权象征。尽显侯爵钟鸣鼎食，昭示王室鼎盛哀荣。

　　史有：铜出徐州，师在洛阳之说。徐夷先人，微发图治，不眠励精；凿石制陶，冶铁铸铜；民间作坊，率先繁荣。国祚由是兴旺，终成春秋重卿。经四十四代国君，历一千六百余冬。鹅鸭城、梁王城，徐国政经中心，斯地堪为力证。青铜器之使用，昭示民族迈入历史新纪元；青铜器之风采，彰显徐文化之自信与包容。嗟乎！徐人杰作，工艺上乘。徐文化厚实强劲，影响纵横，与商周齐鲁吴越狄戎文化交融渗透，从而构成华夏民族之古老文明。

　　纳山水之英气，涵天地之秀灵。煎药庙墓地（8），祛土露真容。西晋遗珍，暗香绕萦。华美多姿，古拙炼凝。瓷质洗、注、辟邪……陶质盘、灶、仓、鼎……玉质杯、环、碗、卮……铜质勺、熏、叉、灯……金质镯、铛……铁质锸、镜……五铢钱，一级“国宝”，纯金打制，色泽灿炯。自汉代启用至隋，铸行极为成功。扁壶、盘口壶、青瓷谷仓、蝉形“水丞”（注）……釉瓷扁壶，北方胡人器物，釉表深赭光亮，釉层格调清醒；青瓷谷仓，吴越地窑出品，釉层均匀纯净，瓷质细腻坚硬。南瓷北釉共出，商品流转频仍；南北贸易发达，文化交流互动。玻璃碗，侈口圆唇，鼓腹束颈；腹有乳钉（状）突起，下有（对应）竖向凸棱；底有乳钉状足，足上圆形穿孔；体呈淡蓝绿色，近乎无色透明。《琉璃碗赋》（9）赞曰：“凝霜不足方其洁，澄水不能喻其清。刚达金石，劲励琼玉。”鹦鹉螺杯，螺壳加工而成；通体彩绘，口、脊处箍铜，且施以鎏金；整体造型，若鹦鹉沉睡，栩栩如生。《南州异物志》（10）云：“鹦鹉螺，状如覆杯，头如鸟头，向其腹视，似鹦鹉，故以为名。”故太白有诗（11）戏赞曰：“鸬鹚勺，鹦鹉杯，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进口货、舶来品，文明交融，有无互通；文化交流，互利共赢。海外友谊使者，播撒外域异风。1700年前，“海丝”辐射江苏腹地，此乃珍贵之实证。

　　玉，人文之精美，山川之菁英。玉出山河，以见文明。玉出昆冈，融汇文明进程。东夷雕琢高峰，邳地堪为典型。璜、瑗、璋、琥，玦、钏、琮、珩……琳琅珪璧，凿雕赋形，妙手生花，精彩纷呈。孔雀（石）绿松（石），蛇纹（石）水晶，色泽绚丽，剔透晶莹。用料亦硬亦软，质地柔和纯正。S形玉龙，出神入化，绘色绘形；纹饰精致，繁密规整。玛瑙杯，未染未沁，质地纯正；圆润柔和，光洁透明。玉坠玉佩，刚劲取现，优美造型；玉质温润，价值连城。嵌玉兽面铜牌，雕刻精湛，秀逸生动，丰神蕴藉，含异禀灵。玉作饰品，长不盈寸，光洁晶莹，造型别致，小巧玲珑；用作酒器，天之美禄，群庶饮崇；用作礼器，王权爵位，身份象征；玉作祭器，以祀社稷家国神祇；玉作六器（12），以礼天地北南西东。玉承载伦理，乃君子人格之象征；玉承载制度，乃彰显政治之功能。悠悠华夏，民族凝聚，多元一统。玉载礼制，玉魂国魄，一脉相承。阐释蕴涵之精神，展现文明之图景。今之玉雕，精良质地，多繁品种。仿古、陈设、装饰、实用……雕镌技艺，秉前朝匠工之巧思；物件精美，登历代雕琢之巅峰。玉器史上，邳州地位举足轻重；玉雕之乡，邳州当仁著称。

　　留连长廊陈展，碑碣、石刻、造像、翁仲（13），画像石、墓志铭……上洎两汉，下至明清，官绅庙堂，凡夫市井。或圆浮透雕，或阴线面雕；或凿石题记，或勒石为铭。碑面间架开阔，字句紧凑匀正；结构参差错落，线条简约规整；笔笔法度严谨，字字芒寒色正；刀法圆润遒劲，技艺炉火纯青；既蕴南书之温雅，又藏北碑之雄风。画像石者，无文之史诗，绣像之汉史也！宴飨对弈、拜谒送迎，乐舞百戏、大傩（14）四灵，祥禽异兽、日月辰星，弋射狩猎、车马出行……社会状况，生活缩影；典章制度，风土民情。取材包罗万象，画面协调匀称。线条古拙，如闻石语；刀法酣畅，若睹云生；形神兼备，风格异迥。承载时代特征，洋溢泱泱汉风。汉画像石，邳地分布集中，出土200余件，件件古雅凝重。特殊之两块，一为东汉彭城相行长史事吕守长缪宇墓志；一为东汉永寿元年徐州从事红季墓志。后者线条流畅，沉稳晰清；刀法细腻，绝佳刻工。邳州第一帖，徐地无双铭。入选国之首批名碑名刻文物名录，国之一级文物。卓哉！石载千秋，若史书厚重。石上史诗，博大沉雄；文采斐然，书道传承。书圣书丹，名匠良工。后世艺术无法企及，实乃“中国绘画之大宗也！” （15）

　　至若镇馆之宝，须睹远古家园大厅。洪荒寻本，远古追踪。更新世中（期），混沌苍穹。浩浩然噫喑叱咤，腾龙翥风；巍巍乎立地顶天，翠柏苍松。三十万年前，斯地生态适宜，孕育生灵。脊椎动物，大象恐龙……环境优越，相琏共生。惜乎！桑田沧海，岁月迭更。适者淘汰，新种继生。陆生动物“巨无霸”，被沧桑岁月尘封。硕大之LED演示视频，播放象生亡之过程。化石长3.66米，径宽处24厘米，围57厘米，重150余公斤。纳玛象牙化石，来自远古之见证！象化石、彩陶钵、青铜矛，虎形（石）镇，青铜钟鼎，同为镇馆之宝，国内罕见，遐迩闻名。

　　壮哉，博物馆！而乃阆苑纳祥，长廊叠翠，流光溢彩，灿若繁星，演绎内蕴博大，承载信息厚重。物华苒苒，毓秀钟灵。岁月荡荡，民风浓浓。石陶玉骨，承载岁月进程；铜铁瓷贝，记录蹉跎苍生；陶窑冶炼，首创手工作坊；青铜筑史，地域文化巅峰。文物无言，历史有声。博物洽闻，古今达通。老物件、老工艺，华夏文明缩影；老聪明，老智慧，民族精神象征。大哉,博物馆！尔乃十大展厅，现代化，多功能，绵绵用力，久久为功。穿越历史隧道，构筑古今交融。新地标、新窗口、聚宝盆、万花筒，城市文化名片，公众文化客厅。六千年历史存放地，悠悠文脉激越奔涌。

　　雄哉，博物馆！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一万年文化，六千载文明，高山巍峨，岁月峥嵘。展馆之中有乾坤，百华煜煜满芳庭。浏览穿越，彳亍徐行……注目厅墙柜橱，悉数历史辰星，欣赏古乐演奏，聚焦展馆场景……游目骋怀，极足视听；名品飘香，物以寄情；视觉盛宴，情动于衷；领略沧桑气息，感受魅力无穷；仿佛置身历史长河，顿觉周身豪情倍增。先民生活密码，娴熟而又陌生。有历史才有当下，惟遗产方知衰兴。漫步美中，心存畏敬。火熊熊兮薪传万代，光灿灿兮千秋彪炳。惟有保护活化，方能耀祖光宗。夫当今之要务，乃弘扬传承。擦亮颜值与内涵，激活律动与使命。让传统文化别开生面，让策展文物焕发新生。激发信仰伟力，筑牢精神永恒。嗟乎！壮哉！莺歌大地，九万里春潮滚滚；宝聚祥门，五千年龙气铮铮。何以中华？壮阔历程，深固根系，四方攸同！何以中华？江河奔涌，家国天下，钢铁长城！

　　　注释：

　　（1）三“国保”、五“省保”；三“国保”指大墩子、梁王城、刘林三遗址为国务院公布的遗址保护单位；五“省保”指煎药庙西晋墓地、土山关帝庙、寨山摩崖石刻、淮海战役碾庄圩战斗纪念碑、王杰烈士陵园为江苏省人民政府公布的文物保护单位。

　　（2）王者“丕”业，秉持尊奉：商代甲骨文中，有方国名之“不”。“庚申卜王贞余伐不，庚申卜王贞余勿伐不。”伐“不”之“不”，即文献记载中所说的“商有姺邳”之“邳”，春秋时期的“不伯罍”之“不伯”之“不”也即此“邳”（《考古学报》1963年第二期《邳伯罍考》）。“不”即“丕”，东周时期地名国名邑化而成“邳”。可见，商代的“不”字确定有作“丕”和“邳”之用的。

　　（3）州县郡军城：历史上，邳州曾是州、县、郡、军（淮阳军）治所在地。

　　（4）瓿bù，盛酱醋之类的小瓮。盉hé，调酒器。鬲lì，像鼎一样的器具。甗yǎn，蒸煮用的炊具。箅bì，箅子，有空隙而能起间隔作用的器具。斝jiǎ，酒器。觚gū，酒器。鬶guī，陶制炊具，像鼎。

　　（5）焙bèi：用微火烘。

　　（6）侯爵茔冢：指九女墩若干墓葬；春秋王城：指梁王城遗址。由南京博物院主持，徐州博物馆和邳州博物馆共同完成的邳州梁王城遗址考古发掘，2005年入围34项中国重要考古发现之一；2007、2008连续两年成为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入围项目，2007—2008年获国家文物局田野考古三等奖；2023年《梁王城遗址发掘报告·商州卷》入选江苏优秀考古成果。

　　（7）“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出自《左传》。

　　（8）煎药庙墓地：经国家文物局批准，2015年7月—2016年9月，南京博物院、徐州博物馆、邳州博物馆对邳州新河煎药庙西晋墓地进行了抢救性考古发掘。这是继洛阳西晋王陵、山东临沂洗砚池晋墓后西晋考古的又一重要发现。2017年煎药庙墓地入围2016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2023年《煎药庙西晋墓地》入选江苏优秀考古成果。

　　（9）《玻璃碗赋》：西晋文学家潘尼著。

　　（10）《南州异物志》：三国时期吴国人万震著。

　　（11）李白有诗：“鸬鹚勺，鹦鹉杯，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出自李白诗《襄阳歌》。

　　（12）玉作六器：六器指玉璧、玉琮、玉圭、玉璋、玉琥、玉璜。《周礼》释：以玉作六器，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

　　（13）翁仲：帝王、重臣陵墓前安装的石人、石兽统称为石像生，又称翁仲。

　　（14）傩nuó：腊月驱鬼疫的仪式。

　　（15）汉画像石是“中国绘画之大宗也”：林风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