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不只有宏大叙事，更有个体的感情挣扎

文 / 子玉

今天是母亲节，首先祝所有的母亲节日快乐，健康长寿。今天的文章不写历史的宏大叙事，而是还原乱世的另一副镜像，那是人们的悲欢离合，是人们的碎碎念。对于读史的人来说，在关注所谓的宏大叙事的同时如果能将自己代入到历史人物的感情世界中，那么就能对和其深度绑定的历史时代理解得更深。

公元530年，这一年注定是南北朝这个历史区间中不平凡的一年，因为，控制北魏朝政的权臣尔朱荣在这一年被孝庄帝刺杀，北魏自此分裂为东西两魏，进而孵化出北齐和北周两个王朝，北周后来又进而兼并北齐并在杨坚代周建隋之后完成了一统大业。

这条历史线轰轰烈烈，全是大事件，但在这一系列历史大事件的背后却也藏着人们的悲欢离合，藏着各种角色的内心情感。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历史的长河中既有金戈铁马转化成的功业，又有个体细腻的情感堆积。

530年，为了平定关陇的万俟丑奴和萧宝夤的势力，尔朱荣派遣了以尔朱天光为主将、贺拔岳和侯莫陈悦为副将的组合前往征讨。本来，尔朱荣是想以贺拔岳为主将，但贺拔岳怕因为战事不利被追究责任所以硬是让尔朱荣派了一位尔朱家族的成员挂帅，自己为副。

虽然是副将，但贺拔岳却将出身于武川镇的核心成员都带往了战场，而他们的家眷却都留在了晋阳。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前往战场的人后来都成为了时代的主角，左右历史，睥睨天下，而留在后方的家眷从此却要长期承受和亲人分离的精神煎熬。

在平定关陇的叛乱后，贺拔岳等人就留在了当地，随后就发生了尔朱荣被刺杀、尔朱集团解体为关东和关陇两部，在贺拔岳被侯莫陈悦刺杀之后，时任夏州刺史的宇文泰被推举为关陇势力的领头羊。

在北方分裂的局势已经异常清晰的情况下，宇文泰等关陇诸将就及时派人前往关东去接家眷，但由于高欢的阻挠却只接回了侄子宇文护等数人。从此，宇文护母子就天各一方，在长达三十年的时间内没有任何联系。

宇文泰去世之后，宇文护成为了西魏、北周的实际控制者，掌权之后的他是调动一切力量寻找母亲的下落，但却始终是一无所获。但在保定四年（564）的时候，北齐却突然送还了宇文护的舅母杨氏，宇文护才因此得到了母亲的消息，原来，北齐为了牵制北周，已经将宇文护之母阎氏控制了起来。

阎氏成为北齐手中钳制北周的一张牌 图源/剧照

而北齐之所以此时打这张牌是因为他们收到了北周得到了突厥的支持准备大举伐齐的消息。为了缓和关系，北齐方面就先将宇文护舅母杨氏送回长安，然后让阎氏写信给宇文护，想以此稳住北周。

虽然这封信是阎氏口述北齐方面代笔的结果，但在字里行间我们还是能够感受到阎氏这三十多年来的煎熬。信的开头，阎氏就是一番感情的肆意倾泻：“天地隔塞，子母异所，三十余年，存亡断绝，肝肠之痛，不能自胜。”

接着又是对现实的平铺直叙，阎氏回忆了自己自十九岁嫁到宇文家，生了三男三女，如今虽然已经八十岁，但膝下却无一个子女的跌宕人生，每每想到此就“悲缠肌骨”。好在北齐方面对自己的生活还算安排到位，且身边有宇文护的叔母纥干、嫂子刘新妇等人陪伴，日子倒还过得去。

在信中，阎氏还对当年六镇起义之后的逃难生活进行了回忆，比如，被捉入定州城的经历，还描述了宇文护小时候如何顽皮甚至曾经要和小伙伴们谋害老师自己如何打儿子的细节。

在信的末尾，阎氏还回忆了自己与儿子分别时宇文护所穿的衣服：“汝时着绯绫袍、银装带...汝三人并呼吾作‘阿摩敦’，如此之事，当非明记之耳。”

相信与儿子之前的点点滴滴这三十多年来一定像电影一样在阎氏的大脑中循环播放，每一次播放都是一次内心的“受刑”，其痛楚、其煎熬，一定非常人所能感受。关键阎氏的痛苦周期是长达三十年之久。

所以呀，任何在我们常人看来稀松平常的事在某些时候的某些人身上就是最珍贵的存在，我们最应该珍惜的就是日常的家长里短。

最后，阎氏还将多年来一直珍藏的宇文护小时候曾经穿过的一件衣服也一并让使者带给了宇文护，阎氏想以衣物来向宇文护诉说一位母亲对儿子长达三十年的思念，信的原话是：“今又寄汝小时所著锦袍表一领，至宜检看，知吾含悲戚多历年祀。”

不知道阎氏曾经在多少个不眠夜抚摸过这件衣服，也许，这件衣服正是她这么多年来的精神寄托、希望，是她活下来的能量来源。

宇文护作为杀伐果断的一代枭雄在收到这封信之后也是一时悲不自胜，回信说：“子为公侯，母为俘隶，暑不见母暑，寒不见母寒，衣不知有无，食不知饥饱，泯如天地之外，无由暂闻。”

宇文护给人最深的印象就是其“屠龙者”的标签，大家都觉得此人必然已经和世俗的感情绝缘，但在亲情的世界中，宇文护也是一个假装坚强的人。

宇文护也只是一个身披铠甲的人 图源/剧照

最终，北周方面采取强硬手段逼迫北齐将阎氏归还。564年九月，在和宇文护分别长达三十年之久后，阎氏终于来到长安与儿子团聚，据《北史.周宗室传》记载：“护母至，举朝庆悦，大赦天下。护与母睽隔多年，一旦聚集，凡所资奉，穷极华盛。”

宇文护发挥其资源优势，将对母亲的孝心都体现在丰盛、奢华的物质中。

当然，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宇文护因为迎回母亲的行为也不得不向北齐作出一些妥协。

从史书所记载的关于宇文护和其母亲阎氏的故事中我们就能对宇文护这个人的认识更加立体化。同时，从阎氏给宇文护的信中我们也能更加详细的了解那段激荡岁月。从一定程度上来说，阎氏母子的故事只是当时世人的一个缩影而已，说明当时亲情的悲欢离合就是普遍现象。

人呀，永远都是对自己所拥有的习以为常、理所当然，但现实却往往是，大部分人的小确幸却正是某些人日夜的期盼。

写这篇文章的目的一是为了还原历史的一个小细节，并通过这个历史细节来放大那段历史的特点，更是为了让大家珍惜已经习以为常的东西，比如母子、父子之情，还有与之延伸出的更多亲情。

总之，人生的目的不仅是体验这个世界的精彩，更是要对习以为常的亲情作出及时、应有的回应，所有的感情只要我们认真对待过，将来就不至于后悔。

有时候，人活得就是一个坦然，一个问心无愧。

最后，再次祝福所有的母亲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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