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窗台上的光》
清晨六点,厨房的玻璃窗凝着水雾。我伸手画出一道弧线,阳光立刻穿过水珠,在煎蛋的滋滋声里碎成彩虹。这个动作我重复了二十年——从儿子上小学,到他昨天寄回那张印着"高级工程师"的名片。
冰箱第三格还冻着三年前的腊肉。母亲临终前最后腌的那缸,我总舍不得吃完。楼下张婶每次看见我都喊:"老李,你家阳台的辣椒该摘了!"她不知道,那些红艳艳的辣椒是妻子生前从贵州老家带来的种子。
社区医院新来的小护士总问我:"爷爷怎么天天来量血压?"她不懂,那个贴着卡通贴纸的血压仪,是女儿用第一份工资买的。现在她在悉尼当医生,视频时总盯着仪器上的数字皱眉。
菜市场转角的老鞋匠上个月走了。他补了十五年鞋,却从不肯收我钱。"你闺女给我老伴输过血",这句话他念叨到临终。昨天路过空荡荡的摊位,发现水泥地上还嵌着几颗他钉鞋掌用的铜钉。
退休金到账短信响起时,我正在修电饭煲。这个老伙计和我一样,修修补补又三年。隔壁装修的年轻夫妻扔了个全新智能锅,我捡回来擦了又擦,还是放回了垃圾箱。有些习惯,比方便重要。
孙子视频里炫耀新买的球鞋,我给他看磨出包浆的算盘。他瞪圆眼睛:"这木头珠子能算数?"我突然想起父亲在煤油灯下教我珠算,那时觉得沉重的算盘,现在轻得能浮在记忆里。
傍晚收被子时抖落一张老照片。1987年厂运动会,我抱着奖杯,妻子鬓角别着野花。如今奖杯成了阳台上的花盆,野花倒是年年开在坟头。楼下传来广场舞的音乐,是当年我们偷听邓丽君用的曲子。
保险推销员第N次登门,我照例泡了茶。他盯着墙上的"光荣在党50年"奖章,突然说:"我爷爷也有这个。"走时他悄悄把宣传册塞回了公文包。
昨夜暴雨,顶楼又漏水。我端着搪瓷盆接水,水滴敲打盆底的声音,和三十年前在厂里值夜时一模一样。只是那时盼天亮要干活,现在盼天亮能看见孙女的升学通知书。
社区通知要加装电梯,我投了反对票。不是舍不得钱,是怕没了爬楼的喘息,就再听不到邻居那句"慢点走"。就像我知道,冰箱里冻着的不是腊肉,是怕忘了母亲手掌的温度。
更新时间:2025-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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