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健次 三倍人生｜嘉人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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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德里科·费里尼（Federico Fellini）说，电影让人的生命延长三倍。作为演员，檀健次经历过的角色远不止三倍。他在别人的故事里呼吸，在别人的命运里跌宕，每一段表演的过程，不仅与角色交手，与迥然的生活作伴，也在角色的矛盾与挣扎中，照见自己内心深处的选择。

成为演员，不只是化身他人，更是在三倍的生命里，学会如何安放真实的自己。

秋日的晨光里，科莫湖 有 一种穿越时空的 静谧 。这里是古罗马诗人 维吉尔（Virgil）笔下 “最伟大的湖”，也是两千年后出现在 《 007 》 电影里的世外之地。远处是阿尔卑斯山皑皑的雪顶，近处 是 翠绿的山脉环抱着钴蓝色的湖水，折射出不染尘俗的 色彩 ，虽 不是海边，但 迎面的微风带来了地中海的惬意 。

这里距离时装之都米兰不到50公里，却仿佛走入了另一重世界。对于檀健次来说，湖畔的这趟封面拍摄，即是在时装周紧凑日程里的忙里偷闲，也像是如愿以偿的期许的突然降临——在2024年年底的一次采访里，他许下了两个关于2025年的愿望：去一个有海的地方，以及，演一个让自己和观众都难忘的角色。

电影《震耳欲聋》里的律师李淇就是这样一个角色。

虽然李淇这个角色找到檀健次的时候，剧本只是初稿，很多戏份还没有完善，但看到李淇的身影时，檀健次敏锐地感受到：就是他了。

李淇身上有很多标签：CODA、律师。“CODA”是Children of Deaf Adults的首字母缩写，指的是出生于听障家庭的健听子女。“他像是桥梁，连接着两个世界，因而也显得有些孤独。”檀健次说，看到剧本，这是李淇给他的第一印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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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因成长背景和身份带来的边缘和游离，李淇律师的身份和面临的挑战又让这个人物笼罩了无穷的复杂性。“很难说是邪还是正，但我觉得他是一个格外真实的人物。每个人都有阴暗面，他不是非黑即白的，而是有灰度的。”复杂性，是李淇最吸引檀健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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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檀健次还在为自己的个人巡回演唱会忙到连轴转，舞台的灯光和观众的呐喊还在耳边未散。演唱会间隙里，他接到制片方的邀约，要去与电影的导演和监制一起吃个饭。没有时间刻意准备，甚至胡子也没刮，檀健次就赶去赴了约。

事后回忆起来，檀健次坦言，李淇是一个难得一遇的立体人物，而他当时心下觉得“这样的角色往往不会第一时间想到我来演”。因而对这次见面，他心中并没有志在必得的信心。“导演、监制和制片人在观察我，想要多了解我一点，我也想了解他们希望人物呈现出来的状态。”可能因为彼此都没有明确要“定下来”的念头，这一晚饭桌上的气氛格外轻松。导演和监制一边观察，一边倾听他的想法。檀健次也在琢磨，这部电影究竟想要讲述怎样一个故事。“我当时蓬头垢面的，但是他们告诉我，我当时的状态和电影里李淇一段颓唐时光里的状态很像。”聊着聊着，他们发现很多感受都不谋而合，几个人像是在同一条轨道上自然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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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顿饭吃完，事情已经悄然落定。但对于要“讲什么样的故事”的琢磨，却被檀健次一直放在了心里。李淇因为生活在聋人家庭，从小就缺乏安全感，后来他成为律师，拼命想证明自己，想要摘掉聋人这个标签。社会的眼光、成长中的自卑与屈辱，让他不断想要证明自己。他一边攀爬，一边否认自己最原始的身份，因此追逐名利，企图用成绩去消解偏见。但在攀登的过程中，他也渐渐迷失，变成了一个“失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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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他追逐名利有错吗？没错。有野心有错吗？也没有错。”檀健次停顿片刻，“但一个人如何在追逐中守住内心的正义，这才是作品真正要讲述的”。

难得一遇的好角色，自然也有许多难关等着跨过。

李淇出身于聋人家庭，因而手语是他从小与父母交流的语言。如何让自己的手语打得流畅，是摆在檀健次面前的第一重困难。

他开始上手语课，跟着老师从头学起。学习的过程中，檀健次才发现，和方言一样，手语也分南方手语和北方手语，不仅有老一派和新一代的差异，还有自然手语和通用手语的区别。不同体系之间并非完全互通，这让学习的难度成倍增加。“一开始真的有点慌。”檀健次笑着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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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观察真正的聋人打手语时，檀健次发现，他们的手语并不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而是整句话在手部一气呵成。这既要求速度快，又要求手部表达清晰。和说话一样，手语不是单纯地“比划”，而是有自己的语序，有情绪的节奏。更重要的是，在使用手语时，动的不仅是手——在聋人的交流里，表情几乎占据了和手势同样重要的地位。

“如果你只比划，而脸是平的，那就不成立。”檀健次说，“别人可能懂你在讲什么，但完全感受不到你此刻的情绪和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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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健听人士，李淇需要在两个世界之间游走，语言上要翻译，情感上要调和。在电影里，这就要求檀健次在很多场戏中要一边说台词一边打手语，这也意味着，台词和手势要严格同步。“如果手和口对不上，那就是灾难。”

檀健次给自己立下KPI，必须把手语练到肌肉记忆的程度，就像从小耳濡目染一样自然。只有这样，他才像一个真正的“ CO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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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语之外，律师的职业属性给檀健次带来了第二重困难。李淇的人物原型张琪律师也在剧组里，甚至还客串了一个角色，檀健次没少跟他讨教。但更多的感受来源于观察。檀健次去法院观看过真正的庭审，看律师怎么与当事人沟通，又如何在法庭上带入情绪，让他人共情。他甚至还跟自己的律师讨教了出庭的心得和经验。

电影里，李淇在“地摊律所”工作，也就是聚集在法院周围的小律所。为了观察这些“地摊律师”的工作状态，檀健次前期去体验了生活，看他们在街头“趴活”。“看到从法院里出来的人，就会马上上前问对方，你需要写诉状吗？需要咨询吗？”他还去了一家律所上了几天班，看打印的资料在桌面上堆积如山，看每一个律师如何推进工作，日常的节奏如何，以什么样的状态面对当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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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语和体验生活，让檀健次掌握了角色的“形”，为角色“画心”的过程则更为漫长。让他最难以忘记的，是在北京郊外的聋人咖啡馆与聋人相处的那一天。“看到这些聋人，我被他们内心的那种积极、阳光所深深感染了。我觉得他们其实内心很饱满，也都怀抱着各自的梦想，都在非常努力地过好自己的生活。”一整天接触下来，檀健次尤为受触动，也是在那天，他更加下定决心，一定要演好李淇这个人物，演好这部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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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饰演这个角色困难吗？一定是有困难的。”檀健次说，无论是前期的准备过程，还是在进入剧组拍摄的日子里，“困难”都是无可回避的事实。但随着自己一点点进入角色，所有的困难都被自己一点点打磨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兴奋。“所谓的兴奋，正来源于我自己打破了这些困难，感受到了自己突破的一面。”

檀健次问过自己，如果没有这些困难，自己还会感受到这种兴奋吗？答案是否定的。这种成就感在演出的过程中不断积累，很难说是具体哪一刻让他感受到，自己和李淇真正融为了一体。“要说高光的戏份，李淇和电影里其他角色基本上都有高光的对手戏，而每一场高光的戏份都为角色带来了相应的转折和变化。”檀健次觉得，这是这个人物的成长变化里扎实的戏点，也是人物的弧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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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里，李淇不断在获得和失去之间徘徊，每踏错一步，他背后代表正义的镜子仿佛就破碎了一块，每一次破碎都折射着他的挣扎。而最后，他决定放下一切，站在聋人群体那一边。这不是冲动的选择，而是无数次聆听内心声音敲打之后的幡然醒悟。

“正是那些声音最终让他觉得，震耳欲聋。”檀健次说，他觉得自己饰演的李淇，不仅是为他人寻求说法，也在不断寻找着自我。“到最后，正是他一直渴望摆脱的标签，成为了他最独特的力量，帮他完成了一场漂亮的反击。”那一刻，这个角色实现了自我救赎。

CODA律师李淇是一个与檀健次反差很大的人物，但檀健次觉得，在内心深处，自己与他有一些感同身受的部分。从小学舞以及后来的歌手经历，给了檀健次舞台上的自信，却也让“偶像”的标签如影随形。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渴望突破，渴望撕掉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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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参加表演综艺《我就是演员》是他孤注一掷的选择。“其实当时是抱着赌的心态去的。”檀健次回忆，“当时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反正就去了，我想让大家知道，檀健次是一个对表演有理想、有追求的演员”。

他在节目上演完第一个片段，评委老师就赞不绝口：“我觉得演员演得好的时候，得使劲夸呀。”而台上的檀健次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让眼泪湿了眼眶。

那次亮相让很多人看到，檀健次是一个能在表演中倾注真情的人。那一刻，标签开始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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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檀健次有了展示自己的机会，用形形色色的角色向人们证明自己作为演员的可塑性。电影《被我弄丢的你》里，他是纠缠在亲密关系里的平凡人，在即将失明的情况下，为心爱的女孩搭建了一座爱伦坡城堡；《长相思》里，意难平的相柳，收获了无数观众的眼泪和心疼；而在《四方馆》里，喜剧的风格让他尝试了更生活化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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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常用“升级”来描绘自己的演员之路。最直观的“升级”是影视剧《猎罪图鉴》。这部作品拍了两季，第一季时，模拟画像师沈翊冷静、理智，又有不易察觉的温柔。到了第二季里，这个角色温和的面孔下潜藏的另一面慢慢浮出水面。出演第二季之前，檀健次专门把第一季又从头看了一遍。除了让自己不忘记人物的感觉，他更希望，在“画骨”和“画皮”的基础上，能为角色“画心”。

“曾经我很想打破固有的标签，证明给大家看，我是可以演这样角色的人。”在尝试为不同的人物“画心”后，檀健次发觉，自己对标签的执念变淡了。“现在觉得，标签也没那么可怕。它代表观众记住了我的哪一部分，只是我要在这个之外，找到自己的更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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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电影导演费德里科·费里尼曾经说：“电影让人的生命延长三倍：一是自己的生命，一是银幕上的生命，一是观众想象中的生命。”对于演员檀健次来说，对这句话最直观的感受是，角色里的生命和生活一起，滋养了自己的表演。“都说艺术源于生活，但除了生活和阅历之外，我的阅历会渗透进表演，而反过来，角色的经历也会给我带来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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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健次所经历的角色，早已不止三倍的长度。这些不同的角色，都成为了演员道路上的来时路，不仅帮助他一步步往前走，更映照着他的人生历程。在动画电影《三国的星空》里，檀健次为曹操配音。作为三国时期最复杂的人物之一，曹操一直以枭雄的形象出现在影视作品里。但作为这部电影编剧和监制的易中天告诉檀健次，讨伐董卓、击败了陶谦和吕布的曹操，其实不过三十五岁。这正是檀健次现在的年纪。

檀健次说，听了这番话，他对这个看起来离自己很遥远的历史人物，产生了一种亲近之情。在成为人们刻板印象中的枭雄之前，曹操也年轻过，仍然在塑造自己的“曹操”。檀健次用声音去诠释的，正是人们熟知的曹操的过往，换句话说，是曹操的来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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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檀健次的来时路，也与三国故事脱不了联系。2016年，他转型回来做演员，在《大军师司马懿之军师联盟》里饰演司马懿的次子司马昭。那部电视剧拍了整整一年，檀健次也在剧组里待了一整年。每天，他几乎都搬着小板凳坐在片场，看剧组的前辈们如何处理一场戏，如何和角色对话。

“那时候心里就埋下了一个种子”，檀健次说，“我到底要成为什么样的演员，要怎么去对待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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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颗种子后来长成为一种信念——表演需要认真对待。从那时起，他在心里给自己定下规矩：无论未来遇到什么样的角色，都要带着敬畏之心。

这个规矩如今依旧未曾改变。不曾改变的还有檀健次对未来的期望：能够多演一些让观众记很久的角色。

监制/MIXWEI

摄影/NICK YANG

艺人统筹/JOYCE WANG

造型/PUNKCHERRY 、E TIAN

文字统筹/ 陈柏言ChicoChan

撰文/水母

发型/徐立晓

化妆/高爽 （Xiao² Studio）

制片/Siyan Chen 、刘晨希

造型协助/Karlie

造型助理/lsabella Gao、Zoie

摄影助理/Giulio陈丞伟、Vanni李心淼、Edo薛景轩

制片协助/Huyna Liu、Yidan Gao、Sandu Garacinschi

新媒体监制/ Fionn

新媒体统筹/ Jingyaaa

策划&执行/ 孙莉媛

摄影指导：周宏泰

B机摄影：Sec

视频制片：Vivian

后期剪辑：黎子明，齐超祥

视频制作：NornsStudi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