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寄思念

文/吴桂元

又是一年父亲节。窗外的阳光暖融融的,却怎么也照不进我心底那片思念的角落。我的老父亲,离开我们去往天堂,已经两年多了。那些关于父亲的往事,一幕幕,如同老电影般在我眼前清晰地放映。思念如潮水,瞬间涨满了心湖。

父亲的童年和青年时代,与我们国家那段艰难的岁月紧紧相连。那是一个物质极度匮乏、精神也颇为迷茫的年代。他和千千万万同龄人一样,小小年纪就尝尽了生活的苦涩。饥饿、寒冷是常客,更别提什么精神上的依靠和物质上的奢望了。在那样一个动荡不安的环境里,父亲的少年时光,充满了我们难以想象的艰辛与磨难。

十岁那年,命运给了他沉重一击——年仅三十六岁的爷爷永远离开了。是奶奶,这位了不起的母亲,用她瘦弱的肩膀和非凡的毅力,硬是把八个孩子拉扯成人。奶奶咬着牙,让父亲读了四年小学,就不得不辍学回家,挑起生活的担子。不满十七岁,他背起简单的行囊从“水源冲”大山里,去到“九溪洞大屋”拜师学艺,当起了打铁的小学徒。铁匠活儿又苦又累,火星四溅,汗流浃背,但父亲坚持了下来。二十岁出头,他学成归家,成了奶奶的好帮手。

新中国成立后,百废待兴,到处都需要建设者。原砰山乡招录铁匠师傅,父亲凭着过硬的手艺被顺利录取,端上了人人羡慕的“公家饭碗”。那一天,父亲心里像点燃了一盏明灯,亮堂堂的,充满了激动和自豪。命运,终于向他露出了第一缕温暖的曙光。

仅仅过了半年,父亲的工作从砰山乡调整到了洞阳乡的“洞阳铁业社”。这个铁业社规模不小,有十几号人,场地宽敞,工具也齐全,负责为洞阳乡和周边村子生产、加工各种铁制农具和生活用品。要知道,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农村,锄头、镰刀、犁耙这些赖以生存的工具,几乎都出自像洞阳铁业社这样的地方。父亲学徒三年多,掌握了打铁的技巧,手艺日臻精湛,成了社里的骨干。

入职两年后,父亲凭着他那股子刻苦钻研的劲儿和谦虚踏实的为人,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那一年,他才二十三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随着铁业社的活儿越来越多,人手也增加了,社里急需一个既懂技术、又识文断字、还会精打细算的人来管账。经过一番竞选和乡里、村里的投票评选,父亲脱颖而出,担任了洞阳铁业社的专职会计。就这样,父亲完成了一次华丽的转身——从整天抡着沉重铁锤的“铁匠师傅”,变成了整天与笔杆子、算盘珠子打交道的“吴会计”。

父亲的踏实肯干和好人品,被姨父家的人看在眼里。他们牵线搭桥,把年轻貌美的母亲介绍给了父亲。两人情投意合,一年后便喜结连理。婚后一年,我的大姐降生了。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可怜的大姐在喝“开口水”时不幸呛到夭折。初为父母的喜悦瞬间被巨大的悲痛和深深的悔恨淹没。所幸,第二年,又一位姐姐来到了这个家。接着,大哥、二哥、我,还有小弟,像雨后春笋般相继来到了父母身边。生活的担子越来越重,迫于无奈,小弟才一岁多,就被父亲一位好心的同事领养了,从此改了姓名,在异乡漂泊成长。这成了父母心中永远的隐痛。

我出生在洞阳铁业社那个简陋的“家”里。从我有记忆开始,直到后来搬到现在的住处,父母带着我们几姊妹在洞阳老街附近,像候鸟一样,前前后后搬了十一次家!住过最大的房子也就五十多平米,最小的只有巴掌大的十六平米。月租最贵的时候是一块二毛钱,最便宜的时候只要五毛钱。一次次的搬家,居无定所,生活常常捉襟见肘。全家人就靠着父亲那几十块钱微薄的工资苦苦支撑。父亲用他那并不宽阔的肩膀,为我们扛起了生活的千钧重担,用他的整个生命,无声地诠释着一个父亲的伟大与智慧。即便在如此艰难的日子里,父亲脸上总是带着乐观的笑容,待人真诚热心。他在洞阳街上成了家喻户晓、深受大家敬重的人,无论老少,都亲切地唤他一声吴会计。

时光像流水一样匆匆逝去。到了七十年代初,在众多亲戚朋友的大力支持帮衬下,父亲终于东拼西凑了三百五十块钱,在现住的地方,靠着山边的土坡,盖起了一大间带一个小偏屋的土墙瓦房。房子低矮简陋,周围是原始的小山丘,几百米内都荒无人烟。夜深人静时,山风呜咽,有时还能听到远处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叫声,怪吓人的。但对我们几姊妹来说,却是天大的喜事!我们兴奋极了,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窝!想想过去搬来搬去的漂泊日子,虽然眼前的新家依然清贫,但父母和我们心中都充满了希望,觉得未来的路越走越亮堂。

有了稳定的住处,父亲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工作上也更有奔头了。他先后被调往永安、社港、北盛等地的铁业社工作,并且凭着能力和人品,一步步走上了管理岗位。无论在哪个单位,父亲都兢兢业业,发挥着顶梁柱的作用,赢得了同行们的一致称赞。七十年代末,父亲又被调到浏阳县城的“北岭出口花炮厂”工作,同年升任财务股长,手下管着近二十号人。那时候的北岭花炮厂,可是响当当的出口创汇大户,每天经手的钱款账目数额大得惊人。父亲始终坚守岗位,像守护自己的眼睛一样守护着公家的财产,把工作放在第一位。

后来,因为身体原因,父亲在1984年申请提前退休,让我二哥顶替了他的工作。退休后,厂里觉得实在离不开他这位“老财务”,又把他返聘回去继续工作,直到1987年底才真正回家颐养天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地,农村也迎来了发展的好时机。闲不住的父亲,用他退休后的精力和智慧,再次为家里添砖加瓦,摘得当时令人羡慕的“万元户”荣誉。如果没有父亲一生勤劳节俭打下的底子,再好的机会,也可能从指缝中溜走啊。

父亲三十六岁之前,除了几张吃饭的嘴和一些少得可怜的家当,真可谓“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他自己是国家户口,但母亲和我们几姊妹的户口却一直像浮萍一样没有着落,成了“黑市人口”。因为父亲工作调动频繁,我们的户口也跟着在洞阳铁业社、洞阳村、扶正村、老屋村之间辗转,但始终没能真正落下根。就在这焦灼的时候,父母平日里积攒的好人缘发挥了作用。在洞阳街上的欧阳仕早和老屋村的苏桂清书记的鼎力相助下,经过多方奔走协调,我们一家最终成功落户在老屋村毛田生产队。

岁月不饶人。步入晚年的父亲,加上几次重病的侵袭,那个曾经像山一样刚强、像铁一样坚韧的男人,也慢慢地、慢慢地被时光带走了力气,最终,他安详地走向了天堂的归途。父亲的一生,经历了无数的风霜雨雪,沟沟坎坎,但他始终挺直脊梁,用饱满的热情和顽强的意志面对生活,给我们做晚辈的树立了榜样。

人生的道路,从来不会永远平坦,就像奔流的河水,总会遇到礁石和险滩。但只要怀揣着对生活的热爱,脚踏实地,努力学习,忠诚于自己的职责,心中充满善良与感恩。那么,那些美好的愿景,那些幸福的日子,终究会像春天的花朵一样,如期而至,相伴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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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6-11

标签:美文   星光   思念   父亲   工作   父母   铁匠   姊妹   社里   山乡   户口   公家   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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