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1月,基隆港雾大,朱枫把微缩胶卷缝进旗袍下摆,随客轮靠岸。码头上,海关按惯例抽查行李,她抬手让袖口滑落,露出金镯,对方视线被引开,胶卷得以通过。走出码头,人力车夫按暗号问“陈太太要去看海吗”,她点头,车拐进永乐町,在骑楼换车三次,确认无尾随行迹,才转入长沙街133号。屋内,吴石已泡好乌龙,桌上摊开《台湾战区战略防御图》,朱枫从发髻里抽出笔芯,在图边空白处画三点,示意三处美军顾问团新增驻地,随后把图卷起,塞进挖空的书脊。整个过程无人说话,只有墙上的钟滴答,记录情报交接的时长。
午夜,她拎着空点心盒离开,盒底压着回程船票,时间定在两周后,她却不知,这张船票永远用不上。
1950年1月22日,台北车站候车室,蔡孝乾把纸条塞进《自立晚报》内页,交给报童,报童转交给朱枫。纸条上“老吴生意亏本”六字,意为陈泽民被捕,必须立刻撤离。朱枫按约定烧毁所有草稿,却保留一张舟山地图,她把地图折成指甲大小,贴在水壶底部,随后去找吴石。吴石在通行证上写下“探病”理由,签字时手未抖,墨汁也未溅,签完把通行证放进牛皮纸袋,纸袋原有“陆军司令部”水印。朱枫接过,道谢,退后一步,鞠九十度躬,转身出门,走廊灯照出她影子,斜长,投在墙上,像一把拉满的弓。
天傍晚,她乘军用机飞往舟山,飞机离地那一刻,跑道尽头有辆吉普车正往台北开,车上坐着特务,他们手里握着蔡孝乾第一次被捕时掉落的笔记本,本子里记着“朱小姐,舟山”五个字。
1950年3月1日,特务按蔡孝乾供词,敲开吴石家门,仆人刚把门闩拉开,五把枪已对准客厅。搜查持续三小时,书柜第三格,聂曦抽出《中国兵学思想史》,书页里夹着通行证存根,被当场拍照。吴石被带走时,回头望一眼楼梯口,那里挂着全家合影,他视线停在夫人脸上,停留不足一秒,随后低头出门。车轮碾过石子路,发出细响,像计时器。
同日夜,朱枫在舟山被拘,她身上只剩一把木梳,梳齿藏有氰化钾,却被搜走。两人被关进不同囚车,车灯交错,一闪而逝,像两条平行线,在黑夜短暂靠近,再永远分开。
1950年6月10日,马场町刑场,四根木桩竖立,对面架设摄影机,用于存档。朱枫被绑第一根,子弹穿过第七根肋骨,她倒下时,旗袍下摆被风掀起,露出缝过胶卷的针脚,血迹沿针孔渗出,像地图上的新航线。吴石被绑第二根,行刑前,他念出五言绝句,声音不高,被枪声盖过。四人倒地后,宪兵抬走遗体,地面留下四块深色土,雨水冲了三天,色块淡去,草重新长出。
整个过程被拍成16毫米胶片,锁在机要室,编号“五零六一零”,钥匙由专人保管,钥匙齿磨得发亮,像一条被反复追问的提问,却无人回答。
有人认定,若朱枫乘走私船,蔡孝乾便不会二度被捕,吴石也不会暴露,台湾地下网络可再潜伏十年;反对者指出,陈泽民已供出上层,清查名单里早有吴石,通行证只是加速进程,非起因。两种说法都建立在假设之上,而假设无法验证,只能留在史料空白处,像无名英雄广场那面未刻字的白墙,等待下一双手去凿下新名字,或等待永远无人伸手。
更新时间:2025-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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