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总统史——杜鲁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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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日本投降后的历史会是一个平淡的故事。美国会凭借绝对的实力优势称霸全球，同时杜鲁门将继承罗斯福对苏联合作的态度。美国当老大，苏联当老二，联合国发挥重要作用的国际格局就这么定下来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让我们来看看日本投降时的世界格局。美国作为世界上唯一在二战中实力大增的国家，到了1945年，经济总量居然占到了了全球的56%，即使没有原子弹，也能单挑整个世界。有人如此形容这个时候的美国：过去从来没有，未来也将不会有任何一个帝国拥有此时美国相较于同时代其他地区的相对优势了。

此时的欧洲和日本被战争打成了废墟，苏联此时的工业产值只剩美国的五分之一，而且还一直接受美国的巨额经济和物资援助。罗斯福已经规划好了战后全球秩序的蓝图。美国将通过联合国掌控全球政治霸权，通过布雷顿森林体系控制全球经济霸权美国看似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美利坚帝国，在国际上予取予求。然而，此时的美国对战后是否要成为世界警察，大规模干预全球事务仍然十分犹豫。美国的犹豫绝非空穴来风或者夸大其词。

两个极为重要的因素阻碍着美国成为真正的全球性帝国，建立世界霸权。第一：强大的孤立主义传统。美国的建国基因中，就蕴含着孤立主义的种子。许多人把美国和欧洲看成差不多的国家，好像“西方国家”四个字足以概括欧洲和美国，他们好像同文同种。然而，美国的文化基因和欧洲大为不同。

来到美国的早期移民都是在英国遭受迫害，信仰虔诚的清教徒。他们是从等级森严，充满宗教和政治压迫的老欧洲这个大家族中逃离的小儿子。在新大陆，早期移民们坚信自己是上帝的选民，要在以上帝的原则建立一个完全不同于老欧洲的，平等，自由的理想定居地。所以，美国人一开始对英国，乃至欧洲的心态就很复杂。一方面自己的祖辈确实来自欧洲，但是自己又无法接受老欧洲的“封建残余”。

此外，美国独立的前一百年间实力还比较弱小，与欧洲的利益牵扯不多，美国的头等大事是关起门来搞发展，所以美国第一任总统华盛顿在卸任前的《告别演说》中如此告诫美国人：欧洲有一套基本利益，我们则没有，或关系甚疏远。因此欧洲必定经常忙于争执，其起因实际上与我们的利害无关。

因此，在我们通过人为的纽带把自己卷入欧洲政治的诡谲风雨，与欧洲进行友谊的结合或敌对的冲突，都是不明智的。文化上的差异，历史上的恩怨，以及缺乏足够的利益，导致一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后，美国从精英阶层到平民都十分抵触介入欧洲，乃至全球事务。

不过，为什么美国最后还是介入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呢？华盛顿的《告别演说》中也早有涉及：当交战各国无望获得我们的支持，也不敢轻率地冒险向我们挑衅时，我们就可以根据我们的正义所指引的我国利益来选择和平或战争。和英法等国家深入的商业和债务关系迫使美国为了保护他的债权和海外市场而亲自下场。

不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美国走向世界，主宰全球局势的尝试由于欧洲列强的阻挠和自身的失最终失败，之后1929年大萧条又给美国造成了严重的经济和社会问题，于是沮丧和内部矛盾重重的美国又退回了孤立主义的怀抱，这使得主战的罗斯福迟迟无法说服公众和国会尽早对德国和日本发动全面战争。

虽然珍珠港事件后美国内部迅速达成了要以举国之力把德国和日本打败的共识，但也仅此而已。美国在这场影响远超上一次世界大战的战争后要以何种角色出现在世界舞台上，美国国内并未达成共识。国际主义和孤立主义的博弈一直在持续，随着战争局势越来越明朗，美国国内出现了越来越大的声音，要求“让小伙子们回家”，不要掺合其他地方的破事儿了，尽早让派驻海外的年轻士兵们复员，回来享受美国富足的生活。

事实上，1945年8月日本投降以后，美国军队中已经出现了造反的苗头。面对这样强大的孤立主义声音，杜鲁门选择了裁军。

二战最高峰时，美军数量达到了1200万人，然而仅仅三年后，美军数量就下降到了不到200万人。因此，美国承担国际义务的意愿是值得怀疑的。第二个原因正是苏联。罗斯福在去世之前已经设计了一整套战后世界的蓝图，虽然美国这个时候已经有了绝对的实力优势，但是要实现这个蓝图，仍然需要尽可能取得其他大国的支持。但美国逐渐发现，苏联不愿意完全遵守美国的规则，甚至是苏联和美国一同制定的规则。

许多人将美苏冷战爆发的原因归结于杜鲁门的反共倾向，如果倾向和苏联合作的罗斯福一直在位，会大大改变美苏对峙的局面。然而，罗斯福本人在去世前几周就说，斯大林几乎违反了对我作的每一条承诺。的确，随着战争逐渐接近尾声，苏联“解放”的大部分中欧，东欧前德国占领区都被斯大林改造成了傀儡国，在“解放区”进行选举，让这些被德国占领的前独立国家恢复独立自主地位的承诺斯大林从来就没有半点认账的意思。

对于美国建立的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等全球性组织，苏联的态度也比较冷淡。罗斯福去世，杜鲁门继任总统以后，干脆就说“我已经厌倦了拉拢苏联人”。在斯大林不愿意完全加入美国设计的战后秩序的情况下，美国有两种选择：

一是继续维持和苏联的关系，但这意味着美国构想的秩序要打折扣了，要对苏联做出一次又一次让步，但这样不光美国的霸权地位要打折扣，整套秩序也会变得低效。就好比印度加入上合组织后，整个组织的凝聚力就大幅下降，逐渐沦为了各国首脑的喝茶会。

另一种选择是直接和苏联决裂，保持美国战后蓝图的完整实现。我们知道，这就是美国后来的选择，此后美苏双方爆发了持续了接近半个世纪的，冷战。美国和苏联，维持极为庞大的军事力量，动用几乎整个国家的资源和对方进行竞争和对抗，值得吗？还真值得。

我们分别来看看美国和苏联各自为什么需要冷战。对于美国来说，我们刚刚已经提到了，将苏联踢出自己设计的世界秩序，非常有助于巩固“美利坚的世界秩序”。当美国不再幻想苏联融入自己建立的秩序之后，他就可以在自己的秩序之内乾纲独断，例如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援助欧洲，对日本进行民主化改造，利用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推出利于自己的经济政策，这种自己百分之百说了算的权力，如果苏联存在于美国设计的体系之内，是绝对无法存在的，美国需要在一切大事上考虑苏联的意见。

更重要的是，当美国有了苏联这个敌人之后，就可以大幅强化盟友体系。如果是美苏处于合作的大环境下，美国即使大规模的对欧洲，日本等国进行援助，他们并不会感恩戴德，反而会抵抗美国伴随援助而来的经济和政治影响力。但是一旦冷战打响，欧洲会疯狂抱住美国的大腿，乞求美国的经济援助和驻军。即使美国的小弟们对美国不满，也只能在冷战的大背景下选择接受美国的决定。

一个强大，但不致命的外部敌人能够促进国内的团结，激发美国的科技潜能。在美苏冷战时期，民主党与共和党之间虽然也有政治斗争，但都有一个清晰的共识，那就是打赢冷战，干掉苏联是重中之重，不能自乱阵脚。因此两党的斗争就是有底线的。

从社会学和心理学来说，一个组织内部的凝聚力总要靠外部的敌人，“自己人”与“敌人”的差异才能维持。为什么许多国内矛盾重重的政府会在外交上凶猛无比，蓄意挑起争端？对国内疯狂宣传仇恨外国的言论和阴谋论？严重一点甚至发动对外战争？因为统治基础遭到动摇，又无力完全解决社会矛盾的政府需要一个外部敌人来转移国内矛盾，重新团结分裂的利益集团和民众。

对于美国来说，苏联这个固定存在，而且比较强大的敌人不仅大大提升了美国民众在“和平时期”的爱国热情，而且又不至于让美国走上与之爆发正面军事冲突，或者民意极端排外的地步，可以说是一个绝对的“良性”敌人。当存在外部压力的时候，美国的科技潜能也在与苏联的竞争中被激发。冷战期间，美国国防支出的比例大部分时候都超过了GDP的7%，很多年份甚至超过了10%。

手握大笔资金的美国国防部向各个大学，企业进行广泛的投资，最终造就了互联网。 与苏联在面子工程上的竞争更是促进了美国成功登陆月球，载人航空技术得到了重大突破。可以说，这三点原因就是促进美国长期投入巨量经济和人力资源进行冷战的底层推动力。有苏联的美国，更强大。就像没有百事的可口可乐也绝无可能达到今天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