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争鸣】
作者:鲍强(长安金石学社副社长)
读过《光明日报》上刊登的探讨“昆仑石刻”的文章,颇获新知,但对一些文章的论述及其逻辑,依旧还有一些疑问:
一、关于石刻的刀法问题。所谓“平口凿平凿入刀的技术”,实际是简单实用的刻石方法,在岩石上具有可控性,宽面,又以短点成线,不致冲出。但在刻一个单字时,仍旧有两种操作:同样的扁平削刀,横向用大面,笔画粗而浅;竖向用刃,纤细深刻。这在汉代石刻中常见,对比明清的双刀刻帖,只能算简单实用,并不复杂。若现代人用这样的工具,仍可能为操作稳定而这样刻,不能作为鉴定时代的依据。同样的工具和技术,古人能,今人也能。
昆仑石刻拓片
石面的情况,依据目前能见到的三四张不同情况下的照片,也不太好做具体判断。我询问过当地居民,得知风雨之后,石面情况就可能有变,这是高原上的特殊情况。此外,石刻位置离水面不远,依当地人意思,石刻可能曾有位于水下或完全被土覆盖的历史,仍需要进一步确认。总之,人们原有的石刻判断经验可能不适用此石刻。
二、关于历日问题。我初看以为“卅七”,但又看了几张照片,觉得仍不能完全排除为“廿七”。认定为“卅七”的好处是合历,但秦汉历日研究尚欠成熟与确切。刘钊先生论述秦始皇卅六年因“荧惑守心”之事而求药或许合理,但又不合逻辑:身心已有问题,再千里求药,如何保证将药带回来的时效?所以实际情况可能是在始皇身心状态较好、朝局稳定的二十八年,开始向东求仙,之后不绝。
如果认定为“廿七”,该年始皇巡陇西,那么,翳等人的出发点是否可以不是咸阳?如果是从甘肃方向出发,路程与难度就降低了。另,是否可能翳不见君而受君命,这样时效上也可以说得通。所以,文字内容的认定十分重要,内容认定上精细拓本要优于照片,可惜目前未见。
三、关于石刻艺术性比对。我认为“昆仑石刻”整体气息偏弱,细节上用刀不果断,前后不一,冲出时有。与确信的秦小篆和其他战国文字相比,从审美角度看有些不新不旧,细节时有纠结犹豫的感觉。当然,极端环境对石刻过程及最终结果的影响需要评估,就算石刻的艺术性低于既往认知,也不能作为判断真伪的绝对依据。
四、关于两个新释字的问题。有观点认为,如果是“田”,则前面记“田翳”后面又简称“翳”,是有问题,这一观点是站不住的。古文前称姓名俱全,后面只简称名的例子,不胜枚举。
《里耶秦简》“昆陯”一简,现在成为“昆仑石刻”的有力旁证。有专家认为,如果《里耶秦简》“献昆陯五杏药”的时间早于“昆仑石刻”,就说明之前已经有人去昆仑采过药,而如果《里耶秦简》的时间晚于“昆仑石刻”,两者说的可能就是一回事,即五大夫翳可能真采到了药并在琅琊台献给了秦始皇。这一结论尚值得商榷:如何证明两个昆仑指的是同一处?《里耶秦简》的“琅邪献昆陯五杏药、秋鰝及中……”一句,从语境来说,一般认为“五杏药”与“秋鰝”同出昆仑,不然“秋鰝”之前应重标地名。若是这样,倒可以说明琅琊台附近,也许也有一个名为“昆仑”的地方,因为秋鰝是没法长期保鲜的。
五、关于采药团队能否到达的问题。有专家提出,考察石刻周边及可能路线上的秦人遗迹是关键,确有见地。对于秦人能不能“车到”的问题,除了可以探讨从甘肃或其他地点出发、是否存在古道等可能性外,过河可以等结冰后,且秦人既能海上求仙,这点应该不能算绝对的障碍,行动者的意志力很关键。何况车的品种等情况不明,“车”字也可能是出于异地扬威的语境,不能拘泥于就是指全程车队而不能步行。总之,没有证据表明秦人完全不能“车到”青海高原。当然,若周边考古能发掘出秦人遗迹,是更有力的证据。
翳所主导的石刻,若为真,或许为无功而返时所记。因为这项工作前无古人,所以若无功,就得避罪。石刻表明一行人确实到过这个地方,没有蒙混过关。在这个时候,减员、物资消耗殆尽、高原反应、弃辎重等情况都可能发生,石刻也可能经不止一人之手、不止一器才完成。
总之,此石刻疑点依旧存在,文本内容仍未完全确认。目前没有能完全定真的证据,还需要更多信息的披露。
《光明日报》(2025年07月07日 08版)
来源: 光明网-《光明日报》
更新时间:2025-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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