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藏美景，林泉涤尘心

2025年5月10日 星期六 晴

清晨的阳光尚未完全穿透薄雾，车轮碾过城市边缘的沥青路面时，我望着后视镜里老人被晨光染成淡金色的白发，恍惚间像是载着会移动的老茶树，正缓缓驶向属于他们的山林。引擎声惊起路旁槐树上栖息的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划开初夏的晨霭，十几分钟后，我们便来到七里坪乡，爬到半山坡，“周家河村”的路标便从泛着露珠的灌木丛后探出头来。

就在转入乡村公路的刹那，整个世界陡然换了画布。笔直宽阔的乡道化作青蛇般蜿蜒的山道，车轮在陡峭坡道上谨慎游走，碾过经年累月被山雨冲刷得发亮的柏油路，听着山间婉转歌唱的鸟鸣声，不觉赏心悦目。摇下车窗，湿润的草木气息裹挟着零星的鸟鸣涌进车厢，后座传来八十多岁婆婆惊喜的低呼：“快看那树杈上的松鼠！”这声轻唤仿佛解开了某种咒语，老人们松弛的笑纹里开始流淌出山野的倒影。

当周河山居黛青色的飞檐刺破层层叠叠的翠色屏障时，我忽然懂得了何为"深山藏古寺"的意境。五层木楼依山就势而立，林间鹧鸪的啼鸣让这栋5层楼的民宿显得越发寂静，这屋顶、屋檐、廊檐全都是木制的，古香古色，在山林的掩映下显得古朴大方，这老板姓乐，他请工人把这四周的山里面的小路修成了石板路，路边还有亭子和桌椅，我们沿着山林里的石板路爬山，路上一层层铺满了落叶，树上接满了桃子、李子、枇杷果子。乐老板迎出来时，裤脚还沾着晨露浸润的草屑。

我们踩着咯吱作响的落叶往山林深处去，脚下石板沁出的凉意透过鞋底漫上来，山里面还是有些冷。爬到半山腰，就看见了一座水塔，山上流下的山泉水都集聚在水塔里，水塔下方铺了管道，把水引到下面的民宿，这里的生活用水就是这水塔里的水。山泉在铁皮管道里汩汩流动的声响，竟与四十年前奶奶家后院竹笕引水的韵律别无二致。

转过长满青苔的岩壁，养殖池里的大鲵懒洋洋翻了个身，暗褐色的皮肤在粼粼水光中泛起青铜器般的幽泽。这水池里的大鲵都养了十多年了，它们个子很大，而且只吃活物，老板每天要把养殖的鱼和黄鳝等水产品丢到大池子里去，供它们享用，养这家伙是要大量的钱来堆积的。而且大鲵的寿命比人都长，可以活150年，很多大餐馆的供人观赏的“娃娃鱼”都是来源于这里。

当我正准备伸手去摸摸这传说中的“娃娃鱼”，先生突然攥紧我的手：“别伸手，这活化石咬人可比看家狗还凶。”话音未落，似乎真飘来几声婴儿啼哭般的呜咽，惊得我赶紧缩回了手。

正午的炊烟从民宿青瓦间袅袅升起时，山涧里的锦鲤正咬着先生的钓钩跳起金色的圆弧。厨房飘来的腊肉香混着柴火的气息，在池塘水面织就一张无形的网，将贪嘴的鱼儿和垂钓者一网打尽。乐老板端着粗陶碗出来唤我们吃饭，碗里酸辣娃娃鱼的红油映着木楼的栏杆的红漆，竟把四周的苍翠都染上了几分暖色。

桌上飘着腊肉炒榨广椒的焦香时，乐老板从后厨捧出粗陶酒坛，这酒是他放在山洞里窖藏的好几年的，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斟酒的动作，让我想起纪录片里修复青铜器的匠人。琥珀色刺梨酒在玻璃杯中摇晃，倒映出他讲述往事时跳动的烛火："九八年厂子改制那会儿，我兜里揣着买断工龄的几万块，整夜整夜蹲在清江边钓鱼。"回想起那些艰难的日子，他眼角的皱纹仿佛都多了起来，但不一会儿就舒展开来，"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是看见厂区梧桐树上那窝喜鹊——老厂房要拆了，它们还在固执地衔枝补巢。"

山风穿过雕花木窗，将创业故事揉碎在杯盘叮当间。他讲起自己如何抵押祖屋、四处借贷终于凑够六十七万买下废弃厂区，如何在超市老板挑剔的目光里，用游标卡丈量每寸地皮的租赁方案；又如何揣着十五年租约带来的第一桶金，像燕子衔泥般在这深山老屋场上垒起五层大楼房。

乐老板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脊：“都说那时候站在风口猪都能飞，可多少人攥着下岗补偿金，不是填了股市窟窿就是败在牌桌上？风口从来不是等来的，得自己把老厂房改造成鼓风机。”

腊肉的油脂在齿间迸开松木熏烤的醇香时，我忽然看见也曾是工厂下岗职工的老父亲搁下筷子，布满老年斑的手掌无意识摩挲着桌沿——那上面深深浅浅的木纹，正与山间古柏的年轮遥相呼应。

午饭的份量太足了，餐桌上还剩了好多饭菜，打包的洋芋粉粑粑在一次性饭盒里散发着余温。突然间下雨了，于是我们开车回家，回望细雨中的周河山居，飞檐轮廓已与山影融为一体。归途经过来时惊起松鼠的槐树，此刻已经变得非常安静了。但八十多岁的公公婆婆依然兴致勃勃，他们谈论着在山里采摘的野菜，回家了可以炒上一盘。快乐其实就是周末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走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