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将定义下一代消费级 AI 产品？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 OpenAI、Google 的模型参数和能力边界时，一位传奇投资人将视角拉回到了最本质的地方——人。

她就是 Kirsten Green，硅谷顶级消费投资机构 Forerunner Ventures 的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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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投资名单上，躺着一连串颠覆了传统行业的响亮名字：Warby Parker、Chime、Hims & Hers，以及靠一个广告视频爆火的 Dollar Shave Club。

Kirsten 的洞察力，总能穿透喧嚣，抓住消费行为变迁的底层脉络。

最近，在一场与 Y Combinator CEO Garry Tan 的深度对话中，Kirsten 抛出了一个极具前瞻性的论断：

AI 正在开启的，不仅仅是一场技术革命，更是一场范式转移。我们正在从过去互联网和移动时代追求的结果与注意力，迈向一个全新的关系与情感 时代。

在她看来，未来的杀手级 AI 应用，不会是 ChatGPT 的简单复刻或功能叠加。真正的机会，在于利用 AI 建立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刻的、可持续的人机情感关系。

这篇长文，我们将深入拆解 Kirsten Green 的思考框架，探讨：

• AI 如何构建全新的情感操作系统？
• 为什么说记忆和语音是引爆下一波浪潮的关键？
• 我们正处在怎样的混乱创意阶段，创始人该如何抓住机会？
• Dollar Shave Club 的成功密码，对今天的 AI 创业者有何启示？
• 面对 ChatGPT 的虹吸效应，初创公司如何找到自己的「护城河」？

这不仅是对未来的预测，更是一份写给当下所有 AI 产品人的行动指南。

范式转移：从「注意力经济」到「关系经济」

对话一开始，Garry Tan 就抛出了那个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消费级 AI 的浪潮将以何种形态出现？为什么除了 ChatGPT，我们似乎还没看到下一个现象级产品？

Kirsten Green 的回答直指核心。她认为，企业级 AI 应用的爆发先行一步，是因为其逻辑是竞争驱动。一个新工具出现，能帮企业降本增效，竞争对手用了，你就必须跟上。

但消费级产品不同，它的启动依赖于为用户提供「卓越」的价值。你必须创造出一种不可或缺的、能以全新方式满足用户需求的产品，用户才会主动选择你。这个过程需要更多的铺垫和情感预热。

「但消费者已经用行动投票了，」Kirsten 补充道，「看看 ChatGPT 的用户增长曲线，数亿人每天登录，这是史无前例的。消费者已经准备好拥抱技术的进步。」

为什么 ChatGPT 能如此迅速地被接受？

Kirsten 认为，这因为它将一种最基本的人类行为——对话——带到了线上。「与输入关键词相比，提出一个完整的问题，进行一场对话，是更自然的行为。」这种熟悉感，降低了用户的接纳门槛。

而这背后，隐藏着一个更深层次的变革。Kirsten 将其总结为一个精炼的框架：

• 互联网时代：核心是结果。用户上 Google 搜索，是为了得到一个链接列表；上亚马逊购物，是为了完成一次交易。
• 移动互联网时代：核心是注意力。智能手机让 App 得以争夺用户碎片化的时间，社交媒体通过信息流最大化用户停留时长。
• AI 时代：核心将是关系和情感。AI 的能力将超越简单的任务执行，成为能够与用户建立长期、动态、有上下文的伙伴。

「这就像电影《Her》中描绘的场景，」Garry Tan 感叹道，「人与一个 AI 系统之间发展出了类似人类的情感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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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 Kirsten 看到的未来图景。她将这种新型 AI 形态称为「情感操作系统」 。而支撑这个操作系统的，是三大关键技术支柱。

构建「情感操作系统」的三大支柱

如何从冷冰冰的代码，进化到有温度的「关系」？Kirsten 指出了三个正在发生、并将持续深化的关键变量。

1. 记忆：从无状态交互到有上下文的陪伴

「拥有记忆的能力，是构建情感操作系统的基石。」Kirsten 强调。

过去的数字体验大多是「无状态」的。你每次打开一个应用，它对你的理解都像是从零开始。而 AI 的记忆能力，彻底改变了这一点。

这不仅仅是在一次对话中记住上下文。真正的颠覆在于，AI 能够跨越时间维度，持续构建对你的理解。

Kirsten 描绘了一个场景：

「想象一下，今天我们俩聊了一个话题。在接下来的六个月里，我又和三个人深入探讨了相关议题，你也一样，同时外界也发生了很多新闻。六个月后我们再见面时，AI 能够整合这期间所有的信息、对话和新进展，从中提炼出新的观点、想法甚至问题。这是我们人类一直在做的事情，但在数字世界里，这从未发生过。」

这种长期记忆和推理能力，将带来指数级的价值。它意味着 AI 不再只是一个工具，而是一个与你共同成长的伙伴。你与它的关系越深，投入的数据和时间越多，它为你提供的价值就越大。

「数据早已被认为是护城河，」Kirsten 说，「但在 AI 时代，这种基于持续学习循环构建的关系数据，其护城河效应将前所未有地强大。因为用户从交易转向了关系，忠诚度和留存率将达到新的高度。」

2. 个性化：从用户画像到「懂你」的灵魂

基于强大的记忆能力，真正的个性化才成为可能。

这不再是电商平台根据你的浏览记录推荐相似商品那样的浅层个性化。AI 驱动的个性化，是一种连续学习循环。

Garry Tan 分享了自己的用法：「我现在用 ChatGPT，不再只是让它总结文章。我会说，总结这篇文章，并挑出你认为我会感兴趣的部分。它知道我关心旧金山政治，关心儿童代数教育，它就会从内容中精准地摘出这些点。」

这便是「关系」的魔力。AI 开始「懂你」，它知道你的偏好、你的价值观、你的知识盲区。这种互动不再是单向的指令与执行，而变成了双向的启发与探索。

3. 语音：解锁更丰富、更真实的数据维度

如果说记忆和个性化是「情感操作系统」的内核，那么语音就是解锁其全部潜能的钥匙。

「在此之前，我们与数字世界的交互几乎都依赖于键盘输入。」Kirsten 指出，「打字要么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高度意向性表达，要么是为了追求速度而输出的零散想法。」

而语音交互的回归，则完全不同。

「当人们开始用说的，他们会更自由地让想法流淌，层层深入地剖析问题。现在，AI 也能用语音回应我们，引导对话。所有这些语音数据——你的语调、犹豫、兴奋——都被记忆和存储，成为构建关系的一部分。这是一个无比丰富的数据矿藏，是过去无法企及的。」

语音不仅是更愉悦、更高效的交互方式，它本身就是一种更高维、更真实的数据。它承载了文字无法传递的情感和细微差别。

Kirsten 提到，她和 15 岁的儿子在讨论一个学校课题时，把 ChatGPT 引入了对话。因为 AI 的支持和信息的即时补充，这场家庭对话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丰富、更深入。

记忆、个性化、语音，这三大支柱共同构建了一个能够与用户建立深刻情感联系的底层平台。这为全新的产品形态创造了巨大的想象空间。

「混乱的创意阶段」：回归第一性原理

既然平台已经就位，为什么我们还没看到百花齐放的消费级 AI 应用？

Kirsten 认为，我们正处在一个「混乱的创意阶段」。

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期，但也要求创始人和投资者给予自己更多的自由度。新技术已经出现，但如何用好它，还没有标准答案。

「我认为那些将在未来被我们津津乐道的公司，不会是简单地在现有产品上+ AI。」Kirsten 明确表示，「我们现在看到很多公司在这样做，其中一些可能会成功。但真正伟大的公司，会从一个全新的起点，用第一性原理去思考。」

她的核心观点是：如果技术的基础范式已经改变，那么建立在其上的产品体验也必须被重新发明。

「如果我现在有能力通过数字手段建立一段关系，那么整个体验应该如何被重新设计？你如何开启这段关系？如何影响它？如何与它互动？」

这是一个需要大量试错和探索的过程。创始人需要大胆地「shoot your shot」，尝试各种不同的想法和界面，直到找到能与大众产生共鸣的那个「新物种」。

「现在可能是成为先行者的最佳时机，」Kirsten 鼓励道，「因为你有更多机会去给用户带来惊喜和愉悦，让他们感叹，哇，原来这也可以！。这种魔力时刻，是建立早期连接的关键。一旦某种模式被十几家公司复制，它的光环就会褪色。」

永恒的真理：产品是最好的营销

在创意和理念之外，一个消费产品的成功最终离不开用户增长。作为打造了无数爆款消费品牌的投资人，Kirsten 对于「增长和分销」的见解尤为珍贵。

「每个创始人都来问我，某某公司是怎么做营销的。我总是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必须把所有事情都做好。」

Kirsten 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寻找「增长黑客」 (growth hack) 的幻想。在她看来，营销没有捷径。

「如果你非要剥离掉一切，只留下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打磨你的产品。最好的营销，就是产品本身。」

如果产品本身无法满足用户的真实需求，不能让用户足够喜欢，那么任何营销信息都是空洞的。一个有真实需求、能解决真实问题的伟大产品，自然会获得一定的初始牵引力。

在此基础上，才是思考渠道和策略的时候。Kirsten 强调，营销策略需要「量体裁衣」：

• 理解核心价值：你想让用户将你的产品与什么体验关联起来？
• 多渠道、差异化表达：在每一个你能触达用户的平面（口碑、TikTok、广告等），用该渠道最有效的方式去表达你的核心价值。不要指望一套说辞包打天下。
• 真实性：不要为了营销而营销。用户非常聪明，能轻易识破那些华而不实的噱头。

案例分析：Dollar Shave Club 为何能成功？

为了说明这一点，Kirsten 深入剖析了她投资的经典案例——Dollar Shave Club。

很多人将 Dollar Shave Club 的成功归功于创始人 Michael Dubin 那则疯传的病毒视频。视频确实是有效的「临门一脚」，因为它在当时极具新意和颠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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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 YouTube 营销视频还很罕见的年代，」Kirsten 回忆道，「它的新颖性本身就带来了巨大的分享动力。但这绝不是公司的全部。如果只是视频，我不会投资。」

Kirsten 真正投资的，是视频背后三个层面的深刻变革：

1. 消费者需求的转变：Michael Dubin 捕捉到了一个更大的趋势——男性开始关注并在线上讨论个人护理。剃须刀只是一个切入点，一个每个男性都懂的「共同语言」，用来开启关于更广泛男性理容话题的对话。他不是在卖剃须刀，而是在构建一个男性生活方式品牌。
2. 技术的转变：社交网络的兴起，为品牌提供了一种全新的、绕过传统零售渠道（货架、分销商）直接触达消费者的方式。这使得用更低的成本、更快的速度验证市场需求成为可能。
3. 商业模式的转变：从一次性购买转向订阅制，这不仅改变了收入结构，更重要的是，它将与用户的关系从单次交易变成了长期服务。

Kirsten 坦言，「当我见到 Michael Dubin 时，我意识到这个人很特别，他对趋势有独到的见解，并且他的愿景远不止于此。」

Dollar Shave Club 的成功，完美印证了 Kirsten 的核心逻辑：一个看似简单的产品，背后是对用户需求、技术趋势和商业模式的深刻洞察。病毒视频只是将这些内在价值引爆的催化剂，而非根本原因。

这种趋势至今仍在加速。Kirsten 透露了一个惊人的数据：她从一家大型快消品 (CPG) 巨头的朋友那里得知，几年前，该公司约 4% 的销售额来自所谓的「自然口碑」。而今天，这个数字飙升到了 48%。社交媒体和线上社区已经从根本上重塑了品牌的建立方式。

如何与 ChatGPT 竞争？寻找「垂直领域的深层关系」

一个所有 AI 创业者都无法回避的问题是：当 ChatGPT 如此强大，似乎无所不包时，初创公司的生存空间在哪里？

Kirsten 的回答非常清晰：「世界不是围绕一个单一界面运转的。」

她认为 ChatGPT 是一个绝佳的「创意游乐场」，可以用来测试哪些能力和话题能引起大众的共鸣。但对于那些对用户至关重要的领域，人们会需要一个专门的、更受信赖、体验更优的界面。

「想想购物，」她举例说，「亚马逊是零售巨头，但我们并不会在上面买所有东西。人们依然需要专业领域的、有独特体验的购物平台。」

搜索也是一样。Google 曾一度在通用搜索领域占据绝对主导，但后来依然诞生了 Yelp（本地生活）、Amazon（商品搜索）等垂直搜索巨头。

Kirsten 认为，AI 时代同样会上演「合久必分」的戏码。通用大模型会成为基础设施，而在其上，会生长出无数个专注于垂直领域的、提供深度关系和专业体验的应用。

她特别提到了 Forerunner Ventures 在年度趋势报告中重点关注的两个领域：

1. 健康与保健

这是一个从「被动治疗」转向「主动健康」的巨大趋势。背后的驱动力是人们对传统医疗系统的不满，以及获取健康信息和工具的便利性。

AI 在这里的想象空间是无穷的。Kirsten 描述的未来是：一个「口袋里的私人医生和健康管家」。

「想象一下，一个应用整合了你的电子病历、你填写的个人生活方式问卷、你的 Oura Ring 睡眠数据、你的营养摄入信息，还有你的血液检测报告。现在，当你问它关于‘肌腱炎’的问题时，它给出的建议是基于你所有这些独特且全面的个人健康上下文。这是魔法般的体验。」

Kirsten 投资的一家公司 Superpower 正在做类似的事情。这种深度整合的、基于个人全面数据的健康管理服务，是 ChatGPT 这样的通用工具无法提供的。它需要专门的界面、数据的深度整合能力以及用户在特定领域的信任。

2. 个人安全

这里的「安全」并非国家安全，而是更广义的生活保障，包括财务稳定、职业发展稳定等。

Kirsten 认为，在一个变化越来越快、不确定性越来越强的世界里，人们对「安全感」的需求空前强烈。科技，尤其是 AI，可以在帮助人们规划职业、管理财务、抵御风险方面扮演重要角色。

这些领域同样需要深度、私密、可信赖的关系。你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全部财务状况或职业困惑，托付给一个通用的聊天机器人。

结论：给新一代 AI 创始人的建议

在对话的最后，Kirsten Green 为正在路上的 AI 创业者给出了她的终极建议，总结起来是三点：

1. 顺势而为，拥抱「关系」：认清「情感操作系统」是未来的大方向。选择那些有机会、有必要与用户建立长期关系的领域。现有平台很难彻底转型来适应这种新范式，这正是初创公司的机会所在。
2. 回归本质，解决「真需求」：在所有的技术热潮和新奇功能之上，永远要问自己：我为用户解决了什么根本性的问题？他们为什么需要我的产品？为什么他们会日复一日地回来？用户的「需求」是构建一切商业模式的基石。
3. 大胆创新，定义「新体验」：不要被现有的界面和交互模式束缚。无论是聊天框，还是其他形式，都要敢于从第一性原理出发，去实验、去创造真正属于 AI 时代的原生体验。不要去对抗 LLM 的浪潮，而是要聪明地驾驭这股浪潮，成为定义新品类的先行者。

Kirsten Green 的这番话，如同一盏明灯，为身处 AI 迷雾中的探索者们指明了方向。

下一个伟大的消费级 AI 产品，或许不会诞生于对模型能力的无限堆砌，而在于能否用技术，与亿万用户建立起第一个真正有意义、有温度的数字情感关系。

这片新大陆，才刚刚展露它的海岸线。

参考链接

Legendary Consumer VC Predicts The Future Of AI Products |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xFQ5mIJdx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