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中秋节,我总会想起那首歌谣:“八月十五月儿明呀,爷爷为我打月饼呀……”轻柔的旋律像月光一样流淌,每每在心底响起,涌起温暖的潮汐。这不仅是旋律,更是一个时代的记忆。
家乡有个沿袭百年的传统,每到中秋节,家家户户都要备上月饼和水果。家乡的月饼,与如今人们常说的月饼有所不同,被称作“团圆饼”。它圆润的形态宛如天边满月,金黄的饼皮上印着吉祥的花纹,每一道纹路都寄托着人们对团圆的期盼。
小时候,每过中秋节,我们家买不起月饼,母亲就动手做。母亲总是天不亮就起身,灶火映红了她日渐苍老的脸庞。她从缸里挖出来两碗白面,倒在斑驳的案板上,用手将面粉轻轻刨成一个圆圈,中间露出一个小坑,在坑里倒入一股胡麻油,将鸡蛋在案板上轻轻磕出一条缝,把鸡蛋瓤倒进去,撒一把糖。和面是门学问。母亲一只手往面粉里一滴一滴加水,另一只手在面粉中翻飞,将周围的面慢慢收拢在一起,把和在面粉里的东西一下一下揉均匀。揉好的面团要醒一会儿,将面团装在干净的塑料袋里,塑料袋上面扣一个盆子。待它“苏醒”了,便用擀面杖擀成圆片,拿茶杯口倒扣在圆片上,一块月饼就成形了。茶杯口扣出的圆饼边缘微微翘起,用筷子头细致地点上一圈小圆点,像给月亮画上星环。
最难忘的是烙月饼的时刻。大铁锅烧得温热,母亲用油布细细擦拭锅周围,面饼滑入锅中时发出轻柔的“滋啦”声。炊烟从烟囱袅袅升起,带着面食特有的焦香,弥漫在整个院落。我们几个孩子围在灶台边,看着面饼渐渐鼓起金黄的斑点,口水不知咽了多少回。母亲额角渗出细汗,嘴角却含着笑。
除了月饼之外,母亲还会煮上一锅丰收的盛宴:洋芋咧着嘴笑,裹着阳光和雨露的玉米散发着特有的芬芳,南瓜煮得糯甜,连锅底的焦汤都带着醇香。
我们总是喜欢将饭桌搬到院子里吃饭,中秋节也如此。
天黑后,父亲把小饭桌搬到院里,将小木墩、砖头搬到桌子周围依次摆好,给我们当小板凳。门前树的影子投在桌上,斑驳如画。月亮明晃晃地悬挂在天上,像一面擦亮的铜镜。晚风轻抚脸颊,带着打谷场上麦草的清香。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叫着,仿佛也在分享节日的喜悦。我和哥哥姐姐们抢着吃月饼,吃着手里的、盯着桌子上的。父母看到我们争抢的样子,眼角的笑纹都堆在了一起。母亲在我的脸蛋上轻轻抚摸了一下,说:“我娃慢慢吃,我不爱吃月饼,我的一份也留给你。”我管母亲做的月饼叫“馍馍娃”,逗得大家直乐。
第一次吃到外面生产的月饼,是2015年在鲁迅文学院学习的时候。中秋那日,老师给我们每人发了一盒月饼,恰逢班上有两位同学过生日,大家又买来了蛋糕。奶油花朵绽放在蛋糕上,烛光映照着每一张笑脸。班长组织了一场晚会,蒙古族的同学跳起顶碗舞,新疆姑娘的眼波比月亮还明亮,藏族小伙的歌声能穿透云霄。我们分享着各自家乡的中秋故事,月饼在唇齿间留香,鲁院的月饼带着文学的气息。那是我吃过最香、最多的一次月饼。都说快乐让人年轻,在鲁院的日子,我真觉得自己年轻了10岁,仿佛又回到了在院子里抢“馍馍娃”的童年。
从鲁院回来后,我到手机店打工,生活渐渐好转。每年中秋节,老板都会给我们发月饼、水果和饮料。记得第一次带这些回家时,孩子们高兴得又蹦又跳。看到他们的笑脸,我心里满是感激,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工作。后来的几年,孩子们对月饼、水果和饮料没了之前的新奇,甚至“挑剔”地说“这个太甜”“那个太腻”。
这些年,农村的变化翻天覆地,土坯房变成了砖瓦房,硬化路通到了家门口,电商快递能把各地的月饼送进山村。月饼琳琅满目,随时都能吃到,可无论怎么尝,似乎都不及母亲当年做的那个味道了。
来源:人民日报
更新时间:2025-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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